晉王府里，晉王妃抱著剛睡醒不停抽泣的小世子輕聲哄著，旁邊晉王正守在在暖爐邊用牛奶給他稀釋蛋黃?？粗鴳牙锏男∈雷釉谀镉H的安慰下慢慢平靜了下來，晉王妃松了口氣笑了笑說：“可算哄好了，今天小柿子比昨天哭的時間短了哦?！?p> 晉王妃說著抱著小柿子坐到了一邊的軟榻上，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眼淚，然后扶著他一起看暖爐邊的爹爹：“小柿子乖，你看，爹爹給你做好吃的呢，一會兒我們就能吃到了?！?p> 晉王聽到了王妃的話轉(zhuǎn)頭和她相視笑了一下，然后沾了點碗里的蛋黃嘗了嘗。感覺蛋黃的味道差不多了，晉王點了點頭，把手上的勺子放下，換成了另一邊提前泡在溫水里裹著羊皮的小勺子，起身朝軟榻走了過去。
“蛋黃調(diào)好了，小柿子可以吃飯啦！”
小柿子看到爹爹端著碗走了過來，連忙咿咿呀呀叫著伸手去夠，晉王坐在軟榻上點了點他的額頭說道：“貪吃鬼，只有這個時候積極?！?p> 晉王嘴上抱怨著，卻是一臉笑意的給他喂蛋黃，看著小柿子吃的開心，晉王感嘆道：“小柿子這幾天食量大了，都能吃三分之一的蛋黃了?！?p> “是呀，我聽奶娘說，他晚上醒的時候也少了，剛才也睡了好一會兒。雖說還是容易驚夢，但也比之前好多了，也沒有那么愛哭了，我們小柿子慢慢變好了呢?！?p> 晉王聽見晉王妃的聲音柔婉了許多，抬起頭想再跟她說說話，卻看見她眼里帶著淚輕撫著小柿子的左耳。晉王看著她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一窒，怔了一下又給小柿子喂了一口溫聲說道：“我就說嘛，小柿子這么乖，一定舍不得阿爹阿娘傷心的，他也在努力讓自己好起來。我聽宮里的老人說，小孩子嬌弱，稍微大些的聲音都能嚇?biāo)麄円惶?，便是在宮里有那么多御醫(yī)、宮女守著，皇子皇女都不好養(yǎng)大。”
“你看我們小柿子多堅強啊，連爆炸都不怕，照樣能好起來?？伤€是有些膽怯，不想再被嚇到了，所以就選擇關(guān)掉自己的耳朵。但是他又擔(dān)心關(guān)掉耳朵會聽不到阿爹阿娘的聲音，所以他想了想就只關(guān)掉了自己的左耳朵，留下了右耳朵，這樣他既不會被噪聲嚇到，又能聽到爹娘的聲音，還不會影響日后生活，你說他多聰明啊，不愧是我兒子?！?p> 晉王妃看著晉王一臉驕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說道：“你這是什么論調(diào)，拐著彎夸自己嗎？“
晉王妃摸了摸孩子的臉蛋，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比起京城其他受災(zāi)的小孩子來說，小柿子的情況已經(jīng)很好了，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我只是有些可惜，我六年前沒能護好淑姐兒，害得她連睜眼看看世間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養(yǎng)了這么多年有了小柿子，卻是讓他傷了左耳，要是沒有王恭廠這回事的話，他會比現(xiàn)在更好的。“
晉王看著吃的開心的小柿子，嘴角帶著笑慈愛的說：“小柿子是嫡子，日后也會是晉王，其實關(guān)了一只耳朵與他也沒有大礙，無非就是膽子小一些，不敢看煙花罷了。沒關(guān)系，到時候我們抱著他一起看，這樣他就不怕了。至于淑姐兒……”
提到了他那個沒能平安出生的長女，晉王一時也有些傷感，說道：“淑姐兒的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識人不清讓伴……讓他鉆了空子，還連累了你的身體。我用王府和蕭爽樓的銀子資助了不少王恭廠受災(zāi)的孩子，但愿能給淑姐兒和小柿子多積些功德，保佑淑姐兒往生善道，小柿子平平安安?！?p> “咿呀，嗯，呀……”
晉王被小柿子喊回了神，笑了笑又給他喂起了蛋黃，房間里雖然安靜，卻一片溫馨。沒一會兒，一個侍女繞過屏風(fēng)走了進來，行了禮說道：“王爺，王妃。王爺，門口管家說姜翰林給您遞了封信，說是一定要讓王爺親自看，請您出去呢?！?p> “嗯？那這……”
晉王妃見狀把晉王手里的碗接了過來說道：“既然是姜翰林遞來的，王爺還是去看看吧，這兒有我呢。”
“行吧。”
晉王聽言站了起來跟侍女吩咐道：“你留在這兒照顧王妃和小世子，有事過去找我。”
“是?！?p> 聽著侍女應(yīng)了，晉王回頭摸了摸孩子的臉蛋，又看了看晉王妃，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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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里，晉王看完了手里的最后一頁信，一臉沉重的把信放在了書案上，還沒等晉王說話，書案下一人的聲音就傳來了過來：“姜翰林的信里說了什么？”
晉王抬眼看向了書案下站著的人，那是陪了他很多年的伴讀，說道：“老師寫信跟我說，張貴妃及長寧侯仰仗天家恩情罔顧國法，屢次暗害本王子嗣，先是長女，后及世子。尤是今日，竟不惜以京城無辜百姓為餌，引我入局，更以長寧侯長子張意年偽作妖書，欲斷我之手臂，成他之利。簡單說嘛，就是讓我寫奏本訴冤，搞垮長寧侯。”
“好啊，這是好機會啊，姜翰林說的有理，就趁現(xiàn)在我們一舉端掉長寧侯，到時候再借機彈劾江易裴放，我們就反敗為勝了！”
紀(jì)平興奮地說完才發(fā)現(xiàn)晉王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怔怔地盯著面前的信紙不說話。紀(jì)平見狀也冷靜了下來，沉聲問道：“王爺在猶豫什么呢？因為張競年昨天來求情了，所以王爺心軟了？”
紀(jì)平看晉王沒說話接著勸道：“王爺，雖說當(dāng)年國本之爭廖公公害王妃小產(chǎn)確實不對，可廖公公也是一心為您考慮，他自盡前給王爺?shù)闹腋嫱鯛敹纪藛?？?p> 晉王聽了紀(jì)平的話，腦海里那人和善的一張臉不由得闖了進來，讓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六年前的晉王拿著剛找到的藥渣，紅著眼轉(zhuǎn)身看向了被侍衛(wèi)壓著跪在地上卻一臉平靜的內(nèi)使。
“伴伴，念在你與我到底有那么多年情誼的份上，我給你解釋的一個機會，王妃的藥是不是你換的？”
廖仲看著晉王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眼里還帶著些許期待。廖仲知道他期待的話是什么，可還是開口答道：“是我?！?p> 晉王聽他這么回答激動地質(zhì)問道：“為什么？伴伴啊，為什么？你看著我從小長大，我有多在意那個孩子你知道的，那是女孩啊，那就是囡囡啊，你為什么？自從皇祖母和母妃賓天以后，我能依賴的就只有你，我一直，一直當(dāng)你是我的至親，枉我那么信任你，我沒想到害了淑姐兒的居然會是你！“
晉王說到最后忍不住哭出了聲，廖仲見狀掙扎著伸手去給他擦眼淚：“哥兒，哥兒，你別哭，我知道公主早夭你一直放不下，所以才這么在意淑姐兒。但是哥兒你年紀(jì)還小，孩子還會有的，可時機不會再有了?；薁斔貋韾圩o張貴妃母子，她在時就一直想要皇爺立她為后，現(xiàn)在她這一死皇爺顧念之下一定會追封她，那皇五子就是嫡子了啊，哥兒日后要怎么辦呢。哥兒，你聽伴伴一句勸，現(xiàn)在朝堂上大部分的人都認為王妃小產(chǎn)是貴妃所為，哥兒只要順?biāo)浦劬秃昧?。哥兒你今年才十八，前幾個孩子留不住沒什么的，即便王妃虧了身子，哥兒到時把庶子記在她名下就好了……“
“夠了！“
廖仲話還沒說完就被晉王厲聲打斷了，呆呆地看著他站起來說道：“伴伴，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所珍視所期盼的東西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我知道伴伴愛我，從小時候就知道，可我沒料到你會以毀掉我珍貴的東西來對我好?！?p> 晉王說到這兒轉(zhuǎn)身背對著廖仲，平靜了一下情緒又說道：“伴伴，你我畢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王妃和淑姐兒的事，我就不告訴宮里了。至于你，領(lǐng)四……三十杖去京郊別院吧，把錢財都留下，自此之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會過問了?！?p> 廖仲聽了晉王絕情的話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后笑了笑說：“哥兒你還是心軟啊。哥兒，老奴知道我這么做你一定會生氣，是我對不住你，我不辯解。但是哥兒，我做的一切或許不對，可都是為了你打算，張貴妃狼子野心想讓皇爺立她為后好讓她的兒子入繼大統(tǒng)，即便王妃是因我而小產(chǎn)哥兒你怎么確定她沒有這個心思呢，否則她為什么要讓王妃挺著肚子入宮？”
“哥兒，我朝自太祖起便定了規(guī)矩儲位當(dāng)立嫡立長，張貴妃的兒子要是想當(dāng)太子，要么他是嫡子，要么就是哥兒你早亡無子，武廟世廟就是現(xiàn)成的例子。哥兒你記得，這世上的惡人遠比你想象的可怕，為了利他們什么都做得出來，哥兒這次失了長女，一定要趁現(xiàn)在徹底斷了他的可能，否則日后只會是更大的隱患，下一次受害的可就是嫡子和你自己了呀。哥兒，淑姐兒的事我對不起你，可你一定要記得我的話，皇家，親情是靠不住的。以后伴伴沒法兒再護著你了，哥兒你要保重啊?！?p> 廖仲說完話眼神一變，趁沒人注意咬牙起身迅速朝一邊的柱子跑了過去，一頭狠狠地撞在了柱子上。晉王聽著廖仲的話面上有了些許動容，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映過來廖仲的最后一句話，只聽到身后傳來了幾聲驚呼，緊接著傳來了一聲很大的撞擊聲。晉王聽聲連忙回頭看了過去，只見到了廖仲倒在了地上，映著額前一大片血跡……
晉王想起了伴伴當(dāng)年的神情和說過的話，一臉痛苦的倚在案桌上捂著自己的眼睛，紀(jì)平見狀再接再厲勸道：“王爺，廖公公當(dāng)年的話是有道理的，小世子的現(xiàn)在不就是證明嗎？退一步講，即便王恭廠爆炸真的跟安王沒有關(guān)系，但是長寧侯指使張意年偽作妖書這總沒問題吧，否則席文光為什么冒著那么大的風(fēng)險回來見他。張意年偽作妖書的目的就和姜翰林信中寫的一樣，為的是折斷王爺臂膀，引起縉紳之禍洗牌朝堂。倘若薛侍御、姜翰林、徐閣老等人都走了，那王爺在朝中不就孤立無援了嗎？到時候安王不就可以靠著張貴妃順理成章的入主東宮了嗎？王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p> 晉王聽完話把手從眼睛上拿了下來，垂頭思索了一會兒吩咐道：“我要見張意年?！?p> 紀(jì)平聽言還是覺得有些失望，但好歹晉王有了動靜，抿抿嘴說道：“行吧，那微臣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