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棋盤

　　夏衡和白瀟相對坐在圓桌前，桌上已經(jīng)擺了幾道菜，偏甜一些的菜，像是糖醋里脊之類的，都被放到了靠夏衡的一邊。夏安從門口進(jìn)來，走到了圓桌旁，轉(zhuǎn)身把身后小廝端在木盤里的菜拿出來放到了中間，嘴上說道：“吶，最后一道松鼠魚好了?！?p>　　白瀟抬頭看著他笑了笑說：“辛苦了。”

　　“沒關(guān)系。爺和夫人可以開始用膳了?！?p>　　夏衡也抬頭看著他說道：“好了，忙完了你也去吃吧?！?p>　　“誒，那我就退下了。”

　　夏安說完轉(zhuǎn)身帶著小廝退了出去，夏衡拿起筷子朝白瀟示意了一下說：“吃吧，一會兒該涼了?！?p>　　白瀟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拿起了筷子，夏衡又問道：“在暖閣里用膳可以嗎？”

　　“可以呀，咱們?nèi)松?，去飯廳反而顯得空蕩蕩的，這里就挺好的?！?p>　　“那就好。”

　　白瀟給自己面前的小碗里夾了一點(diǎn)菜，抬頭看著夏衡已經(jīng)吃起來了，問道：“那個(gè)，爺，你后天休沐的時(shí)候有事情要做嗎？”

　　夏衡聽到她問話抬起頭看著她答道：“沒有，沒有什么要緊事，怎么了？”

　　“我今天回家，我娘問我為什么提前出了宮，我就說是爺幫我求了恩典，所以要待在爺?shù)恼永?。但是我娘就說她很想見爺一面，我怎么說她也不聽，我可不可以在爺休沐那天，帶我阿娘來見見爺??？”

　　“要見我？”

　　夏衡聽言莫名覺得有些緊張，猶豫了起來，但是看到白瀟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想了想應(yīng)道：“好。但是還是我去白家吧，白阿娘年紀(jì)大了，不好顛簸，再者夏宅太過顯眼，還是我去一趟的好?！?p>　　“爺說的有道理，那辛苦爺后天要跑一趟了?！?p>　　“無妨。”

　　“謝謝爺?！?p>　　夏衡看到白瀟笑了起來，也對著她笑了笑，兩個(gè)人又安靜地用起了膳。

　　皇帝坐在乾清宮書房的書案后邊看著手里的折子，陽光從旁邊開著的窗子里照了進(jìn)來，映在他的側(cè)臉上?；实郯颜圩佑址艘幻?，看了幾行皺起了眉。

　　都已經(jīng)看了好幾面了還是沒搞明白這人到底想說些什么，廢話簡直太多了。

　　眼看皇帝就要不耐煩地摔折子了，陳翊走進(jìn)了書房，走到書案前朝皇帝行了一禮?；实劭吹剿麃砹怂闪艘豢跉猓咽稚系卣圩臃畔抡f道：“陳翊來了，起吧。你過來給朕看看，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p>　　陳翊應(yīng)了一聲站起來走到了皇帝旁邊，把皇帝面前的折子拿起來再往后翻了翻，然后遞給皇帝說：“皇上，這是翰林學(xué)士姜瑜請立太子的折子?！?p>　　陳翊說完看了眼桌子上其他的折子接著說：“這剩下的也是請立太子的折子，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不知道該拿這種折子怎么辦，只好拿給皇上看了。”

　　皇帝把陳翊手上的折子拿過來往下看了看，然后又摔在了書案上氣沖沖地說：“朕就知道。這小世子才剛出生多久，請立太子的折子就來了。虧得姜瑜做了晉王那么多年的老師，他就看不出來晉王的心思在哪兒嗎？晉王性子雖是仁厚，可優(yōu)柔寡斷、想法簡單，再加上一心又喜愛畫作無心政事，他難道不知道嗎？”

　　“皇上息怒。”

　　陳翊見狀連忙勸了勸他，倒了杯茶放在皇帝手邊?；实垲D了頓緩了口氣接著說：“他們一直都以為朕當(dāng)年堅(jiān)持要立安王是因?yàn)橥砟?，是因?yàn)殡尢鬯?。是，朕確實(shí)更疼鑰兒一些，可朕疼他讓他去做個(gè)閑散王爺不是更好嗎？朕何苦讓玥兒天天跟他們周旋呢？”

　　陳翊接話說道：“皇上，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皇上想立安王是因?yàn)榘餐醺线m。奴婢還記得那年，安王也不過八歲的樣子，卻能說出那一番話來，倒也真讓人意想不到。”

　　皇帝聽著陳翊的話，不禁想起了當(dāng)年的安王，腦子里也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年的場景……

　　年輕的皇帝坐在書案前仔細(xì)看著手里的折子，旁邊陳翊微微彎著腰跟他說著折子里的事情，卻聽老遠(yuǎn)傳來了小孩子清脆的呼喚聲：“父皇，兒臣來看您了。”

　　皇帝聽到他的聲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折子，側(cè)頭朝陳翊說：“那小子又過來了?！?p>　　陳翊也朝他笑了笑然后退回去站到了一邊。過了會兒一個(gè)小男孩從門外竄了進(jìn)來，站在書案前乖乖行了一禮叫道：“父皇?！?p>　　“起吧?！?p>　　聽到皇帝讓他起來，小男孩站直身子又跑到了皇帝身邊，抱著皇帝的胳膊說：“父皇，鑰兒看您來了?！?p>　　皇帝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子說：“你是無聊找朕玩兒來了吧。你母妃知道你過來嗎？“

　　小安王搖了搖頭答道：“不知道。我是悄悄跑過來的，父皇可別告訴母妃，不然母妃又要訓(xùn)我了，她向來不肯讓我過來的?！?p>　　“好，我不跟你母妃說?！?p>　　皇帝伸手倒了一杯茶給小安王遞了過去，一邊問道：“你一個(gè)人來的嗎？”

　　“沒有，夏衡帶我來的?！?p>　　小安王往門口那兒瞅了瞅沒有看到人，接著說：“看樣子他沒進(jìn)來?！?p>　　“夏衡？”

　　“就是我的侍讀內(nèi)使，我讓他帶我來的。”

　　“哦，是陳翊先前找的那個(gè)吧？”

　　皇帝邊問著邊看向陳翊，陳翊見狀朝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皇帝回頭看著小安王笑了笑說：“你還挺中意他的嘛?！?p>　　“夏衡挺好的，就是不愛說話。父皇，我可無聊了。夏衡不愛鬧，皇兄也不跟我玩，我都要無聊死了?！?p>　　皇帝看著小安王放下手里的茶杯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揉了揉他的頭說：“又去找你皇兄了？可父皇這會兒也忙著呢，沒時(shí)間陪你玩啊?！?p>　　小安王聽言一臉委屈地看著他說：“父皇也不陪我嗎？”

　　“父皇這邊還有政事要處理，你乖乖等著，等都處理好了我陪你玩兒。”

　　小安王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好吧。”

　　說完小安王就松手站在了皇帝，看著皇帝又拿起了折子，好奇地說道：“父皇不是皇帝嗎？從官員給的方案里挑一個(gè)合適的不就好了，怎么還會這么辛苦。”

　　皇帝側(cè)頭看著他說：“傻孩子，這豈是這么簡單的。這朝堂上啊，一個(gè)個(gè)的都是人精，稍不注意，就被人套進(jìn)去了。父皇每天看折子，不僅僅是為了看政事，更是為了看這些朝堂官員?！?p>　　皇帝看著小安王一臉懵的表情，笑了笑說：“真是，你還小，朕告訴你這個(gè)干什么。”

　　小安王卻是懵了一下之后看著他說：“鑰兒明白了。父皇是在下一盤自己會走的、有好多顏色的棋，父皇不用管棋會落到那兒，嗯……除了位置特別不對的時(shí)候。父皇要管的是棋子會不會打架，會不會有棋子弄壞棋盤。父皇要做的，就是把打架的棋子拉開，讓所有的棋子好好相處，再把想破壞棋盤的棋子扔出去，是不是？”

　　皇帝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仔細(xì)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放下折子笑著摸了摸他的臉蛋問道：“鑰兒為什么說是有好多顏色的棋呢？棋不都是黑白兩色嗎？”

　　“那怎么能行。黑色的棋子看黑色的棋子肯定特別順眼，肯定就不喜歡白色的棋子，那他倆自然是要打起來的，他倆打起來了，棋盤就不穩(wěn)了。父皇下圍棋的時(shí)候不就是這樣嗎？所以棋子的顏色還是多些的好，不然容易抱團(tuán)排外的?！?p>　　皇帝聽言有些驚訝地和陳翊對視了一眼，然后回頭看著小安王說：“朕倒是沒想到，鑰兒小小年紀(jì)居然能說這么一番話，是誰告訴你的？”

　　小安王搖搖頭說：“沒有人告訴我啊。最近夏衡在教我下五子棋，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棋。”

　　皇帝看著小安王欣慰的笑了笑，拉著他的手說：“鑰兒下個(gè)棋都能下出朝堂上的道理，可見是個(gè)聰明的?！?p>　　小安王聽到父皇夸了他，沖著他笑了笑……

　　皇帝回憶完當(dāng)年的事嘆了口氣靠在了椅背上說道：“如今這朝堂，連朕有時(shí)也會力不從心，要是沒有個(gè)能下好棋的人，這棋盤怕是會崩掉啊?！?p>　　陳翊猶豫了一下開口安慰道：“皇上，朝堂上支持安王殿下的人，其實(shí)也不少，再加上晉王仁厚又心不在此，或許找個(gè)合適的人接著下棋，也不是什么難事。”

　　“哼，他們支持安王不過是因?yàn)殡拮铀蒙?，東林又提前選了晉王，他們只能選他了而已。當(dāng)年的國本之爭，說到底也還是黨爭罷了。建寧十三年蘇祁出了事，蘇浙兩黨元?dú)獯髠?，不得已抱了團(tuán)，朕本來以為情況會好轉(zhuǎn)的。結(jié)果后來東林又慢慢勢起，朝堂卻是鬧得越發(fā)兇了?！?p>　　皇帝氣呼呼地說完伸手做了個(gè)拿東西的動作，陳翊見狀心領(lǐng)神會地把茶杯遞給了他，皇帝喝了口茶然后把茶杯握在手里發(fā)起了呆，過了會兒突然問道：“你說，朕能不能幫鑰兒先把棋子打散呢？”

　　陳翊聽言怔了一下沒有回話，又默默地低下了頭。

　　打散？這要如何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