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夏衡和段雲(yún)坐在桌邊,段雲(yún)手里拿著文冊在看,過了會兒放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按遞回來的消息,新安江堤確實修建一段時間后停下了,就是因為銀錢不夠了,之后浙江和杭州的官員游說鼓動商人鄉(xiāng)紳捐款,籌集了一筆錢才修成了江堤。籌款時間和沈昱莫拿到戶部撥款的時間相差不久,沈昱莫通過威遠鏢局,把錢流向了杭州的商人和鄉(xiāng)紳。捐款名單司寇也看了,這里面的人很多,籌集的款額也比沈昱莫所說交給新安江多了些,沒法確定到底是誰捐了沈昱莫給的錢,現(xiàn)在只能查出這些了。”
聽他說起了之前沒提到的一個地方,段雲(yún)抬頭問道:“威遠鏢局?”
“威遠鏢局就是幫沈昱莫將錢款送去新安江的中間人,威遠鏢局的東家董明威,在民間有,俠義之名,所以沈昱莫就找上了他,請他捏造京杭運河工程的商人與杭州商人的交易,將錢送了過去,之后由沈昱莫的人接應。沈昱莫沒有供出他,是想保護他。”
段雲(yún)點點頭,放下手上的文冊,道:“那也就是說,現(xiàn)在我們查不清朝堂都有誰參與,也查不清商人鄉(xiāng)紳都有誰參與?”
“是的,即便是嚴刑取供只怕也取不到真相。”
“這案子有這么多查不清的地方,只怕會滋生謠言。我看有人將徐州貪墨案與宋云鞍私書相合,彈劾戶科王都諫他們偽作私書欲在京察中除去宋御史他們以脫貪墨之罪,我看,我們得盡快結了這案子?!?p> “現(xiàn)在還不行。”
夏衡反駁了一句,段雲(yún)拿捏不住他的想法,又想起蘇季在京察里,看著他問道:“為何?”
“司寇打算如何處置沈昱莫呢?”
段雲(yún)想了想道:“沈昱莫所得銀錢并未做私用,也未謀私利,但也確實是巧立名目騙取了朝廷公款,只是以五十萬為額定罪未免太高,不符人情,可以貪墨定罪,降兩級處置。”
“司寇的想法我明白,可在皇爺眼里,沈昱莫拿朝堂的錢成全了自己愛民的美名,又以輿情逼迫他從輕處置,他如何能不氣呢?而且我們查案時間有些短,如今結案,怕是說服不了他。”
“你說的也是,難怪那日你要對沈昱莫用重鞭,若不用刑,皇上是不會信的?!?p> “嗯。我在查沈昱莫時還查出些貪墨的情況,雖是些小魚小蝦,但待我查清后一起報上,也證明我們用心糾察了,京察堂審是三月二十,我們在三月二十前結案就好?!?p> “那好吧,那我們就再等等。”
段雲(yún)說著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夏衡見狀也起身。
“那就辛苦廠督再糾察一段時間了?!?p> “不會?!?p> “既如此,我就先走了?!?p> “那我尋人送司寇出去?!?p> “好,麻煩了?!?p> 說著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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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進窗戶照了進來,照著書房里亮堂堂的,桌邊談景和蘇季、李義圍坐在一起。
“你們敲定的名單,我昨日看了,大部分定下的去留,我是認可的,有幾個根據(jù)我收回的各衙門堂上官的考語,我有些別的意見。再就是,我看有些地方蘇郎中做了標記,去留未定,想來是爭執(zhí)比較大,想讓我?guī)兔Χ▊€主意吧?”
蘇季無奈地笑笑,道:“是,這去留下官實在不知該如何定了。”
“行,我說說我的看法?!?p> “這個,戶部湖廣司郎中,照訪冊結果擬定為去,但我看戶部堂官的考語對他的評價不錯?!?p> 談景說著,把手邊的一份文冊遞給了蘇季,蘇季接過瀏覽了一遍,遞給了李義。
“咨訪以風聞為據(jù),難免有失偏頗,官員是否賢能,其衙門親轄者最為清楚,況且他的訪冊也并不僅是惡評,我的意思是,將其留朝?!?p> 蘇季想了想點了點頭:“冢宰所言有理?!?p> “再這個,工部員外郎許為,工部對他的考語還不錯,但訪冊中評價他私德不佳,你也看過去年的京察陳言,這次京察以操守行檢為重,但許為好結交,所結交之人又品行不佳,不拘對錯品行屢屢徇私為好友陳情,重義卻不明是非,應當罷去,可讓其帶冠閑住,日后若能改其品行可起復入朝?!?p> “這個……”
蘇季這次沒有一口應下來,但談景就在跟前,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好吧?!?p>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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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在商議,都察院這邊也在商議,蔣正和薛岳、孟允成坐在一起,
蔣正看著手里的文冊皺著眉,念叨著:“這個這個,這個戶部員外郎崔時勉,怎么就擬定為去呢?他訪冊里的內(nèi)容不是有御史為他辯白了嗎?”
薛岳解釋道:“崔時勉雖有御史為其辯白,但是閣臣訪冊對他的評價很不好,此人雖有才能,但喜好以風聞攻擊朝官,過于浮躁?!?p> “浮躁?”
蔣正扯了扯嘴角,接著道:“那這個右春坊右庶子楊品和翰林院編修升右中允杜源是怎么回事?工科給事中方玉和又是怎么回事?”
“操行不良嘍?!?p> 薛岳正要答話,孟允成先回了一句,蔣正皺著眉道:“我就想知道這個操行不良的判斷標準是什么?怎樣算是操行不良?好以風聞攻擊朝官,這算是操行不良,但如今的科道不都是以風聞糾察嘛,憑什么有的人就要被察處,有的人就可以留下,這又是如何判斷的?”
“這一點我與薛侍御開單時就有過疑問,吏部那邊的意思是,觀其所劾者品行如何,所近者品行如何來擬定?!?p> “那他這就是在朝中劃清黨派,以黨派定去留嘍?”
薛岳聽他如此尖銳,連忙解釋道:“這,這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蔣正看著薛岳質(zhì)問道:“那是哪個意思呢?這罷去的這些人,不都是參與過甲寅閣臣廷推之爭的人嗎?哦,支持東林支持的人就是操行甚佳,支持東林不支持的人就是操行不佳?”
“這...”
蔣正這話問住了薛岳,蔣正見他動搖了,放軟了語氣道:“我只是對這些官員的去留有些疑問和意見,薛侍御和孟侍御仔細考慮考慮京察的標準究竟是什么,待下次會單的時候再與蘇郎中商議一下結果?!?p> “好?!?p> 孟允成一口應了,薛岳點了點頭,蔣正見狀接著問道:“那這私書,會單中是如何判定的呢?”
孟允成回道:“蘇郎中的意思是如今私書的作者糾察不清,在京察中爭執(zhí)也沒有意義,不如拋卻私書,不以私書定去留。”
“不以私書定去留,那京察論劾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就是說呀。”
蔣正抬眼看向薛岳,薛岳低頭皺著眉,看來他對拋卻私書也有不滿,那吏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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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相當于去年的論劾是白忙一場嗎?”
“倒也不是這樣。”
蘇季跟談景解釋道:“只是私書一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查明了,再以其定去留恐怕難以平息朝怨。況且京察論劾也不只有私書一件事,怎么能是白忙一場呢?!?p> “宋云鞍借私書要挾察典是明明白白的事,這有什么爭執(zhí)的。”
李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談景沒說話眼神里卻帶著認同,蘇季道:“可是前楊冢宰言他離朝前燒了那份私書,讓人懷疑私書并非宋云鞍字跡,是有人偽作私書。”
談景聽言嗤了一聲:“哼,荒謬。”
“下官知道這話冢宰聽起來有些荒謬,但私書原件找不到,一切推測都有其道理。既然難以服眾,就該先避開才對,否則豈不讓人懷疑此次京察不公?”
“蘇郎中是信了私書是王都諫偽作以在京察逐去宋云鞍他們?還是信了私書所言的閣部之爭為真?”
蘇季看著談景一臉認真地回道:“我都不信。冢宰先時告誡下官此次京察該以操守為重,這文冊里涉及私書的人的去留,都是下官以其操行和才能定下的,正是因為下官不信私書的任何說法,所以才不想以私書作為考核官員的依據(jù)?!?p> 談景想了想道:“那好吧,我的意見,已在文冊批注好了,他們幾人除了私書之外的問題,我剛才也說清楚,蘇郎中回去考慮考慮,下次會單時你們再商議一下?!?p> “嗯,好?!?p> 蘇季應了一聲收好文冊站了起來,李義見狀也跟著起來了。
“李都諫留一下吧,這兒有文書要抄送?!?p> “欸?!?p> 談景出言留下了李義,蘇季眸光一閃行了一禮道:“那下官便先回考功司了?!?p> “好,辛苦蘇郎中了?!?p> “不會?!?p> 李義給蘇季行了禮,看著他走了又坐了下來。
“冢宰,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宋云鞍挑起了那么大風浪,京察卻不能處置了他,這不便宜他了嗎?”
談景捏了捏鼻梁,道:“那能怎么辦?他是上頭直接任命的,他的意思不就是上頭的意思?!?p> “那這……”
“他說了不以私書為依據(jù),不是還有訪冊嘛。這樣,你去和薛岳談談,京察慣例,我不能單獨見他,魏少宰去見他也不太合適,還是你去吧。”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