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帶著一個內(nèi)使從暖閣門里走進(jìn)來徑直坐在了軟榻上,白瀟端著一壺茶進(jìn)來放在了案桌上皇帝手邊,行了禮,皇帝應(yīng)了一聲后起身站好,而后低頭恭敬地退了出去。退到門口時正好碰到了走到門外的陳翊他們,微微笑著行了一禮。
“老祖宗,廠公?!?p> 陳翊笑著應(yīng)道:“嗯,忙你的去吧?!?p> “誒?!?p> 白瀟應(yīng)了一聲而后低頭側(cè)身從陳翊二人身邊走了過去,夏衡在白瀟擦肩而過的時候悄悄看了她一眼,白瀟卻一直低著頭,快快地出去了。夏衡等白瀟走后收回視線隨陳翊一同走進(jìn)了暖閣。二人在皇帝面前站定行了一禮,皇帝免了禮后就安安靜靜站在下面等皇帝問話。
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問道:“朕記得之前夏衡提過東廠早就在查沈昱莫了是吧?”
“是,查了有一段時間了。”
“什么情況?涉及其他人嗎?”
“回皇上,現(xiàn)在只能確定沈昱莫的治河工款有問題,但沈昱莫具體拿了多少,還有誰參與……恕奴婢無能,還沒查到。”
皇帝聽言皺眉怒道:“這么長時間了還沒查到?”
夏衡跪下解釋道:“皇上息怒。沈昱莫一事,是因為沈昱奇在朝中素來以清廉公正為名,沈昱莫與前內(nèi)閣首輔沈昱奇出自一家,年初又值京察大計,茲事體大,奴婢不敢枉自糾察,思量之下只好讓人暗中察探。沈昱莫為人謹(jǐn)慎,東廠查探的人又不敢大動干戈,于是多日來沒有進(jìn)展。奴婢無能,請皇上責(zé)罰?!?p> 皇帝聽完夏衡的解釋,也清楚了事情的利弊情況,語氣緩和了些接著問:“你說沈昱莫為人謹(jǐn)慎,那章顯是怎么知道的?”
“章顯的消息,奴婢此處之前也收到過。章顯是因江凌閣一事起疑,留心打探探得了這些消息,可江凌閣一事已有半年,吳殊是代沈昱莫贖妓的傳聞也傳了幾個月,慢慢地不足為百姓當(dāng)做談資了,不料前兩個月又突然傳起,竟是傳到過路的御史耳中?!?p> 皇帝默了默又問道:“沈昱莫與沈昱奇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系有些遠(yuǎn),但都是無錫沈家昱字輩的,沈昱奇那一支早些年與沈家主支分開了,目前來往不是很密切。沈昱莫初露頭角時,沈昱奇就致仕了,但他真正立足朝堂也有一些沈昱奇的緣故,他卻好似對此并不喜,之前他六年再考時有機會升遷,但吏部想等九年考滿,有人為他陳言時提及了沈昱奇,他特意駁斥過,在御史一職上已有多年?!?p> “章顯的陣營的清楚嗎?”
“嗯…從之前的情況來看章顯應(yīng)當(dāng)沒有很明白的派系,且章顯以往就對貪墨比較敏感,至于這次他究竟是布局人還是局中人尚不確定?!?p> 皇帝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查,事已至此了,就不必再顧慮了,明查吧,朕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薄笆?,奴婢遵旨?!?p> 皇帝伸手從陳翊手里拿茶杯,連忙往前遞了遞?;实劢舆^茶杯低頭喝了一口,陳翊又接了回去托在手里,等做完了像是這才發(fā)現(xiàn)夏衡還跪在地上,開口道:“你起吧,地上涼?!?p> “是。”
夏衡應(yīng)了一聲用左手微微撐了一下站了起來左手順勢包住了右手。
皇帝又轉(zhuǎn)頭看向了陳翊問:“今天御茶房當(dāng)值的是白丫頭是吧?“
“回皇上,是她。”
“讓她隨便做點兒什么吃的東西,早上吃得少,這會兒餓了,你去看著。夏衡也下去吧?!?p> “誒?!?p> 陳翊把茶杯轉(zhuǎn)身遞給了跟著皇帝一起進(jìn)來的內(nèi)使,然后和夏衡恭敬地從暖閣里退了出來,皇帝手撐在案桌上,有些煩躁地閉眼揉了揉眉心。
陳翊和夏衡從暖閣出來,一前一后走到了長廊里,陳翊側(cè)頭看了看夏衡縮在袖子里右手,又轉(zhuǎn)回頭看著前面問道:“這雨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有好幾天了,你那手沒事兒吧?”
“回老祖宗,小毛病而已,不礙事的。”
陳翊叮囑道:“回去拿藥酒揉揉,年紀(jì)輕輕的就落下了風(fēng)濕的毛病,老了有你受的?!?p> “誒?!?p> 陳翊停頓了一下又開口說:“既然皇上那邊都發(fā)話了,沈昱莫那兒你就放開查吧?!?p> “是。奴婢打算先讓徐州那邊把人帶回來下到北鎮(zhèn)撫司里,然后慢慢審?!?p> 陳翊無所謂的說:“你看著辦吧。我要去御茶房,那你這就回去忙去吧?!?p> “正好奴婢的傘在那兒,便陪老祖宗一同過去吧?!?p> 陳翊回頭看著夏衡面無表情的樣子笑道:“那好啊,一起啊?!?p> 陳翊說完轉(zhuǎn)回了頭,和夏衡一起往御茶坊去了。
春雨細(xì)細(xì)密密地下著,讓人覺得眼前像是遮住了一道簾,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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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宅暖閣里,夏衡坐在軟榻上的案桌旁邊,手里抱著一個手爐,看著先前夏陽給他的折子。夏安手里拿著一瓶藥酒走進(jìn)來說:“爺,藥酒拿來了?!?p> “嗯,放這兒吧。”
夏安上前把藥酒放在桌子上接著說:“爺,我來吧,畢竟?fàn)斶@兩個手到底不方便?!?p> 夏衡把手爐放在了桌子上,合起折子放到一旁的資料上,打開了藥酒,到了一點在左手掌心,揉起了右手關(guān)節(jié),嘴上說:“沒事兒,我自己可以?!?p> “花房的水仙還開著嗎?”
“開著呢?!?p> “過幾天天晴了,把花從花房挪出來吧。”
夏安有些疑惑地說道:“那就讓它放在里面唄,還能再開好一會兒呢?!?p> “不用了,本來就已經(jīng)超出花期好幾天了,養(yǎng)它又不是只為了看它開花,總歸要讓它按著規(guī)律長。再者說了,我要再讓花房多用幾個月,你心疼銀子不得心疼死?!?p> 夏衡說著略帶笑意抬頭看著夏安,夏安笑著答道:“那兒能啊,只要是爺喜歡的,怎么著都行。”
夏安撓了撓鼻子,小聲說道:“就是這花房的開銷確實大了點兒?!?p> 夏衡又低頭倒了一點兒藥酒接著揉著右手關(guān)節(jié),然后抬頭又跟夏安說:“我聽說錦衣衛(wèi)指揮使添了個小孫子?!?p> “嗯,今兒早上送來了帖子,爺放心,禮我已經(jīng)備好了,到時候直接送過去就行。”
“好。”
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侍衛(wèi)凡人聲音:“爺,蘇大人到了?!?p> 沒等夏衡答話,蘇季走了進(jìn)來,徑直坐在了夏衡對面,夏安見他進(jìn)來向蘇季行了一禮。
“蘇大人?!?p> “嗯?!?p> 蘇季笑著回了一聲,而后看著低頭揉手的夏衡問道:“你那手沒事兒吧?”
“沒事兒,小毛病?!?p> 夏安在一邊說道:“這還不是最受罪的時候,等到下秋雨那陣子才是難受。”
“怕冷你就拿個手爐嘛,何必這樣扛著還搞得自己難受?!?p> 夏衡抬頭皺眉看著蘇季說:“抱個手爐走路多不方便,再者這都幾月了還抱著手爐不雅觀。”
“那暖和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蘇大人,您多勸勸爺,不能那么扛著,時間久了就更嚴(yán)重了?!?p> 蘇季認(rèn)同道:“夏安說的有理,你這等疼的時候才管是來不及的?!?p> 夏衡敷衍地說:“好好好,我知道了?!?p> 說完抬頭看向夏安吩咐道:“夏安你去安排一下晚膳吧?!?p> 又看向蘇季問道:“你留下來吃嗎?”
蘇季一聽這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答道:“留啊。你別說你們家廚子的虎皮肉做的真好吃,我在京城里就沒找到比他做的好的?!?p> 夏安笑著說:“蘇大人放心,我這就讓廚子去做。爺和蘇大人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夏衡抬頭看了蘇季一眼,蘇季搖了搖頭。
“剩下的你看著辦吧,都行。”
“誒,爺,那我先走了。暖閣里溫著水,等會兒揉好了直接一洗就好?!?p> 夏衡應(yīng)了一聲夏安從暖閣里退了出去,夏衡又往右手掌心里倒了點藥酒揉起了左手關(guān)節(jié),眼睛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東西道:“這是你讓我?guī)湍阏淼臇|西,皇爺那邊我也給了一份?!?p> 蘇季一臉驚喜,拿起了一邊的折子大致看了一遍,謝道:“你理的可真仔細(xì),多謝你了?!?p> “沒事,反正皇爺那邊也要,順手的事?!?p> “那照這么看,宋云鞍私書的事,一開始是戶科都給事中王應(yīng)平先提出來的啊?!?p> “據(jù)他說是前冢宰把這份私書出示給了禮部尚書,禮部尚書發(fā)覺其中恐怕有詐,然后消息就從禮部傳到了禮科都給事中鄭源,再然后傳到了他,這中間的路徑就不知道了。”
“啊,好麻煩?!?p> “對了,沈昱莫那邊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呀?”
夏衡又低下頭看著手,回道:“交給我和刑部了呀?!?p> “打算查其他人嗎?”
“上頭有這打算?!?p> “那這倒是難辦了。沈昱莫向來聲譽好,但要是有證據(jù)也能辦了他,可現(xiàn)在東廠什么證據(jù)都沒有,還要順著這條線抓其他人的話,難免要被人詬病。況且現(xiàn)在正值京察,我總有些不安?!?p> “那有什么辦法?查就是了?!?p> 夏衡有些嫌棄的看著自己的手說:“差不多了,一股酒味,洗了吧。”
蘇季見他就要起來,伸手?jǐn)r了一下,著急地勸道:“誒,你這才擦了多久,那酒是給你治病的不是給你洗手的,你再好好揉揉?!?p> “藥酒味兒太大了?!?p> “你在自己家里怕什么?這藥酒緩解風(fēng)濕還是有用的,別把自己身體搞壞了?!?p> 蘇季說著把藥酒又給夏衡遞了過去,夏衡有些不情愿地接了過去拿在手上。下了一天的雨終于停了下來,陰沉沉的天也透出了光線,從窗紙中滲了進(jìn)來,與蠟燭的光交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