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春嬸,許執(zhí)鈞向來平靜的臉色,隱隱有破功的趨勢。
他一把將嬋媛扯進許家父母臥房的時候,嬋媛隱隱看到他額角有青筋在跳動。
嬋媛不知他怎么生這么大的氣,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像個乖巧的小鵪鶉。
“不知阿兄所惱為何?”嬋媛見他半晌沒有說話,實在有些扛不住當下的氣氛,怯怯地開了口。
“許嬋媛,今天當著爹娘的面,你大可說說,我許家可是缺你吃喝了?”許執(zhí)鈞將衣袖狠狠一甩,嬋媛幾乎要將他的衣袖當成利刃,用力一揮,便能聽到劃破長空的嗡嗡聲。
“不曾?!眿孺侣曇舻偷偷?,連窗邊看熱鬧的鳥雀都未曾驚動。
“那又是否讓你終日饑寒,衣不蔽體?”許執(zhí)鈞剛剛那一甩,好像將心中的氣惱甩去了大半,眼神不再像剛剛那般銳利,嬋媛那種如芒刺背的感覺終于消解了。
“不曾?!边@次嬋媛可算是找回了自己正常的聲音,只是里面都是難掩的心虛?!鞍⑿?,這次是我錯了,不該尚未征得阿兄同意便應了嬸子,幫她打了些絡子。”
一聽這話,許執(zhí)鈞適才降下去的怒火,騰地一下又升了起來,“許嬋媛,你真以為我是傻的不成?春嬸給縣里的繡坊打絡子多少年了,怎么沒聽說過掌柜的賞識,你一個頭一回幫春嬸打絡子的小丫頭片子就能入了人家的法眼?”
嬋媛還在心里安慰自己,阿兄肯定不知道的。
春嬸沒提,她也沒說過,阿兄不懂這些,就算見過她打的那些更加精巧的絡子,肯定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誰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一下子就被許執(zhí)鈞看透了,這下嬋媛連聲音都哆嗦了起來,“阿兄,你……”
嬋媛被許執(zhí)鈞驟降的語氣一嚇,把心里準備好的討?zhàn)埖脑?,忘了個徹底。
“我什么?你這張如簧的巧嘴還有什么想說的?”嬋媛的討好,許執(zhí)鈞心里了然,但他今天著實氣狠了,便不打算這么輕易放過她。
捏著嬋媛的下頜,強制她的眼神對上自己的,他又湊近了些,兩個人之間僅有一線之隔,許執(zhí)鈞壓低了聲音,如魔似魅的聲音傳來,“嗯?”
“許嬋媛,你可知錯?”嬋媛被強迫仰著頭,盯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幽暗的眼神帶著蠱惑和誘導,一旦盯上某個人,那人便會不自覺地吐露心聲。
“我只是想幫阿兄分擔些,我想讓阿兄繼續(xù)讀書,聽說明年縣里會開女學,我也想進學?!蹦旰笙肴ヅ畬W的事,嬋媛也只和迎春提起過,至于許執(zhí)鈞,她還是想等自己攢夠束脩再和他說。
以前爹娘還在,她能假裝自己是許家的女兒,窩在娘的懷里回避這一切。
現(xiàn)在她只有自己了,許執(zhí)鈞雖是她阿兄,二人在一起,卻做不到半刻不起爭執(zhí)。
許執(zhí)鈞答應讓她留在許家,她根本不敢賭許執(zhí)鈞這個承諾是否有效。
現(xiàn)在被許執(zhí)鈞半脅迫著,嬋媛也分不清是為了安撫他的怒火,還是她仍對許執(zhí)鈞保佑幻想,便將心里的打算一股腦全倒出來了。
“你以為你有多能耐,幫我分擔,就憑你打絡子?”嬋媛的心里話看似沒有什么效果,許執(zhí)鈞的語氣和剛剛一樣冷硬,不過他手上的動作還是收了幾分力道。
嬋媛能感覺到自己的下頜又回到了自己臉上,心里便知道許執(zhí)鈞還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
“阿兄?!眿孺抡Z氣里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意味,許執(zhí)鈞聽出來了。
趁著許執(zhí)鈞分神,嬋媛掙了掙,沒費什么力氣就從許執(zhí)鈞手里掙開了。
嬋媛在原地后退了幾步,對著窗戶的方向突然跪了下來。
“爹娘在上,今日女兒在此,要煩擾二老了。女兒無甚所求,只想在爹娘面前告訴阿兄,無論女兒身世如何,在女兒心里他就是女兒兄長。二老仙去,留下阿兄與女兒無所依靠,本該隨二老同去伺候左右,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行大不孝之事。今后女兒與兄長相依為命,彼此相依,恐世事不易,然不離不棄,共擔甘苦?!?p> 嬋媛不知許執(zhí)鈞作何反應,自顧自地磕了三個頭,終于將所有想說的話,一次全都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即使對上許執(zhí)鈞那令人發(fā)顫的眼神,也不覺得可怕了。
許執(zhí)鈞冷眼看著她起誓行禮,面上不顯,內心風起云涌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或許他應該試著相信她?如果她再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