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回過頭,似乎在尋找其他人的幫助,然而他的小救星們早已圍在那井口,對于他求助的眼神卻沒有人理會,無奈的阿楠只得再次回過頭來。
“給你,拿去。”阿楠從懷中取出那長條條,一把將它扔到地上,自己頭也不回,向著那口會唱歌的井跑去。
“這玩意兒也能開鎖?!迸中∽硬⒉簧鷼?,他撿起阿楠扔到地上的長條,左看看,右看看,巔來倒去的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看了一陣之后,他似乎覺得該實(shí)踐一下,便拿著這長條插進(jìn)鎖眼,他搗鼓來搗鼓去,那鎖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最后他徹底死心了,便想將它取出來,然而它似乎耍起了脾氣,怎么也不愿出來。
“喂,喂。”他回過頭來向其他人喊道,然而并沒有人理會他,而且他也見到井邊似乎在爭論著什么,他也便顧不得其他,丟下鎖和開鎖的工具跑了過去。
出現(xiàn)在胖小子眼前的是一口古井,可以說這是一口奇怪的井,井口并不曾高出地面,而是與地面齊平。之前蓋在井口的木板早已被之前到來的三個小孩移到了一旁,否則真的很難發(fā)現(xiàn)這一口奇怪的井,然而四周的情形又將它完全的出賣了,因?yàn)榫乃闹艽绮莶簧?,就連青苔也沒有。
一聲聲幽長而古老的聲音從井底深處傳入胖小子的耳朵,這聲音聽來十分特別,如泣如訴,然而又聽不真切,倒著實(shí)配得上剛剛阿楠口中的‘嚇人’兩個字,而這也就是它‘會唱歌’的由來吧。
“我才不是膽小鬼?!睏铍S沖著小女孩說道。
“就是,你就是膽小鬼,你不敢從這里下去,就是膽小鬼?!毙∨⒁膊桓适救醯氐?。
此時,胖小子算是明白了,他們在爭論誰敢從這井口下去,這個提議可把他嚇得夠嗆,他主動退到一旁,不再言語了,就連他剛才想問阿楠的關(guān)于開鎖的事,也忘得干凈了。
“下去就下去,誰怕誰啊。”
“不行啊,少爺,這井這么深你怎么下去呢?”阿楠說道。
“少爺你下去以后又怎么上來呢?”阿杜說道。
“還有這聲音有夠可怕,妹妹,我們還是走吧?!迸中∽右舱f道。
楊隨猶豫起來,也不敢輕舉妄動。
“膽小鬼,你們都是膽小鬼。”小女孩又喊了一句。
“我才不是膽小鬼?!睏铍S喊道。
“誰不敢下去,誰就是膽小鬼?!?p> “從這里下去?那我還是當(dāng)膽小鬼好了?!迸中∽虞p聲嘟噥道。
“阿楠,阿杜,你們?nèi)ゲ穹磕美K子來?!睏铍S轉(zhuǎn)身對兩個小孩子道,“要長的?!?p> 阿楠看看阿杜,因?yàn)樗歉绺纾⒍乓部纯窗㈤?,因?yàn)槠匠K闹饕舛啵欢藭r他們倆誰也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看樣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們兩個還愣在這里做什么,快去啊?!睏铍S不由得催促道。
在楊隨的催促之下,兩個小孩轉(zhuǎn)身離去了,他們選擇服從命令。
“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見?!迸中∽由熘X袋向井口探了探,由于靠近井口,那凄凄訴訴的聲音更加聽得真切,也更瘆人,嚇得他趕緊縮回自己的腦袋。
“我說,你還是別下去了吧,我們?nèi)ネ骝T木驢,可好玩了?!迸中∽踊剡^頭對楊隨說道。
“他才不敢下去咧,膽小鬼?!边@激將法小女孩用得純熟。
“等阿杜和阿楠拿來繩子,我就下去?!背撕ε?,楊隨還有好奇,他也想一探究竟。
“來,你們兩個幫我綁起來?!睏铍S對著手拿麻繩走過來的阿杜和阿楠說道。
“松點(diǎn)松點(diǎn),不要綁太緊了?!痹趦扇说膸椭?,楊隨將麻繩綁在自己的腰上。
“少爺,要不,要不我下去吧,你別下去了。”阿杜突然輕聲的道。
“對啊,少爺,底下都不知道有什么,還是我們兩個下去吧?!卑㈤舱f道。
“沒事兒,你們兩個幫我拽著繩子,等我到了底下,你們再把我拉上來就好了,我也想看看底下有什么玩意兒?!比缃窦磳⒊霭l(fā)的時候,楊隨反倒變得態(tài)然了,甚至有點(diǎn)好奇心在驅(qū)使著他。
“少爺,如果你遇到什么可怕的,或者你想上來,就大聲喊,我們就會把你拉上來的?!睏铍S臨行之前,阿杜對他說道,之后,楊隨便下了井,雙手緊緊的抓著繩子。
井壁光滑干燥,這是給來到井下的楊隨的第一感覺,從這一點(diǎn)來看,這確實(shí)是一口枯井,而且是荒廢多年的枯井。
與此同時,對于井中的楊隨而言,那奇怪的聲音也更加聽得真切了,而且還有一種仿佛身臨其境的恐怖感將他籠罩其中,這又讓他的心中一陣害怕。
“不行,要是我這樣出去的話,他們一定會笑話我的,我才不要做膽小鬼呢?!睏铍S對自己說道。
伴隨著阿杜和阿楠往下放繩子的節(jié)奏,楊隨正慢慢地向井中深處去,他們兩個做得很好,因?yàn)檫@速度正是他所想要的。由于繩子摩擦而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井變得格外響,然面在那古怪而又可怕的聲音面前,卻變得微不足道。曾經(jīng),楊隨將它稱作會唱歌的井,現(xiàn)在,他卻不這么認(rèn)為了,他開始覺得這是一口在哭泣的井。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讓他覺得心里發(fā)毛。
那感覺就好像明知腳下有一只怪物正張著大嘴在等著,而自己還慢慢的往他的嘴里送,這種感覺實(shí)在不好受。在到達(dá)井底之前,他曾有不止一次想要照他臨行前阿杜的話辦,就是大聲喊,然而最后不管是出于他強(qiáng)大的自尊心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都忍住了,直到很久以后,他還是十分佩服自己此時的膽量。
越往深處去,便越是黑暗,此時,楊隨已經(jīng)什么也看不見了,但是那怪而又怪的聲音卻是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可怕。即便下落的很深,楊隨依然沒有遇著水,這是他早就預(yù)料到的,因?yàn)樗?jīng)往井里投過石頭,他所聽到的并不是石頭落入水中的聲音,而是石頭落地的聲音。
“我還是上去吧,這底下也沒有什么可看的?!睏铍S對自己說道。
“少爺,你沒事吧?”突然從井口傳來一聲大喊,這是他所熟悉的聲音,沒錯,是阿杜。然而這個聲音卻把精神高度緊張的楊隨嚇了一大跳,因?yàn)樗活欀纻渥约旱哪_下,卻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頭頂,而且這聲音在井中著實(shí)有夠大。
“我沒事,繼續(xù)放繩子。”楊隨對著井口小聲說道,奇怪的是,阿杜的聲音驚嚇到他的同時,卻也打消了他的疑慮,“所有可怕的東西都不過是因?yàn)樽约汉ε露?。”他對自己說道。
“少爺下去夠久了,我們還是把他拉上來吧。”井面之上,阿杜對阿楠說道。
“嗯嗯,我也這么想?!卑㈤廊粦?yīng)道。
“我也來幫忙。”一旁的胖小子也拉起了繩子的一端。
“可是我剛才聽他說繼續(xù)放繩子呢?!毙∨s唱著反調(diào)。
“可是我什么也沒聽清,你呢,阿楠?!卑⒍诺馈?p> “我也沒有聽見?!卑㈤鸬?。
“我們還是把少爺拉上來吧?!卑⒍耪f道。
“我同意。”
“我也同意,然后我們就去玩騎木驢,可好玩了?!?p> “反正我聽見他說繼續(xù)往下放繩子的?!毙∨P(yáng)著嘴角說道。
“井底有東西,好漂亮,快往下放繩子?!本镉謧鱽?xiàng)铍S的聲音。
“看吧,我就說?!毙∨⒌靡獾牡馈?p> 這回,阿杜,阿楠,還有胖小子沒了主意,他們互相看看,都想知道對方的意見,然而卻都是沉默不語,同時也沒有或拉繩子或放繩子的動作。
“哦,謝天謝地,原來你們都在這里?!币粋€聲音把在場的幾個小孩嚇了一跳,這是楊隨的母親,她叫陳琴。
這一嚇不要緊,楊隨可受了苦,因?yàn)槿齻€孩子因?yàn)檫@一嚇,都把握緊繩子的手松了松,繩子直溜溜的跑了走,等到他們回過頭來想再拉住的時候,已經(jīng)不容易了,等到繩子不再跑的時候,楊隨已經(jīng)狠狠墜到了井底。
“我還在到處找你們呢,隨兒呢?”楊隨的母親四下張望著,卻不曾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當(dāng)?shù)弥约旱膬鹤釉诰椎臅r候,這位可憐的母親昏了過去,就如同一陣強(qiáng)烈的沖擊給井底之下的楊隨帶來的結(jié)果一樣,失去了知覺。
蘇醒過來之后的楊隨依然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感覺自己的額頭有點(diǎn)痛,還有就是全身酸軟無力,幾乎連抬起手臂的力量也沒有。
楊隨睜開眼睛,四下張望了一遍,這是他自己的房間,它的左邊便是他父母的廂房了。此時他看到床頭上正坐著他的母親,可憐的母親正用手臂托著他的頭,目光慈愛的望著他。
“娘?!睏铍S叫了一聲,他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干渴難受,那聲音輕的連自己都聽不見。
房間的另一頭,他的父親正送著一個背著一個箱子的老頭走出房門,那模樣顯然是個大夫,而那個病人正是他自己。
“隨兒,你感覺好些了嗎?”輕柔的聲音來自他的母親。
楊隨望了望他的母親,他看到母親的眼睛有些紅,眼角還留有擦拭過之后留下的淚痕。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話,同時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因?yàn)樗杏X自己的眼睛無比酸澀難受。
“隨兒,你想睡就睡吧?!蹦赣H的聲音再次響起,看著兒子那雙可怕的眼睛,可憐的母親不覺悲從中來,只是她不得不強(qiáng)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罷了。
楊隨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事實(shí)上他已經(jīng)如此醒而又睡、睡而復(fù)醒好幾次了。
“大夫,你看小兒的???”來到房門之外,楊稀對身旁年紀(jì)很大的大夫說道。
“公子脈像平穩(wěn),氣息調(diào)和,照理來說應(yīng)該沒有什么病癥?!贝蠓蛞荒橂y為的說道,像是在思慮著什么。
“那小兒卻為何總是沉睡,偶有清醒過來,也是一副疲弱恍惚的樣子,繼而又昏睡過去?!睏钕≌f道,他的樣子顯得有些疲憊,目光之中也滿是憂慮。
“請恕老夫無能?!贝蠓虿挥傻每嘈?。
“或許是因?yàn)樗~頭的傷所致呢?”楊稀半是猜度,半是問詢。
“公子額頭的傷,只是皮外傷,而且只是擦破了皮?!贝蠓驁?jiān)定的道。
“只有一種可能?!贝蠓蛟俅握f道。
“是什么?”楊稀鎮(zhèn)定的說道,同時眼神飄到大夫那張蒼老的臉上。
“雖然老夫也不愿相信,但是依老夫拙見,公子似是中了邪障之氣?!?p> 聽到大夫的話,楊稀不自覺的一抖,這一輕微的動作也未能逃過大夫的眼睛,因此,這個年老的大夫更加堅(jiān)定了自己的猜想。
大夫走了,但是楊稀依然沒有動彈,目光呆滯。對于大夫的話,他實(shí)已聽過多次,而且是出自不同的大夫之口,顯然足以證實(shí)這不僅僅是猜測那么簡單,只不過他還是不愿相信罷了。然而再想想自己兒子那雙紫色的眼睛,他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兒子了。
楊稀來到兒子的房間,他的面容嚴(yán)肅,神色蒼白,因?yàn)樗栾埐凰家呀?jīng)有些日子,只是他的腳步依然穩(wěn)健而有力,他推開門,繼而又關(guān)上。
“大夫怎么說?”不用回頭,他的妻子也知道來者何人。
楊稀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他走近自己的妻子,同時還有他們的孩子,只是這回腳步卻輕的出奇,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聲響。
“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見自己的丈夫沒有說話,陳琴回過頭來,她那風(fēng)華不再的臉上滿是疲憊,同時也寫滿了憂慮,那是連日來守候在床邊的結(jié)果。
楊稀看了一眼枕在妻子手臂上安睡的兒子,只要不睜開眼睛,就還是他原來的兒子。
楊稀點(diǎn)了點(diǎn)頭,依然沒有開口,他伸出自己粗大的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楊隨的額頭,沒有料想之中的燙手,那里也和平常一樣。
“那怎么辦呢?”陳琴轉(zhuǎn)過目光,再次將自己溫柔的目光投到楊隨的臉上,同時一滴不爭氣的淚珠開始溢過她的眼眶,沿著那已經(jīng)干了的痕跡滑落下來,就在即將要落下的時候,她用手輕輕的拭去了,似乎擔(dān)心會落到楊隨的臉上,將他驚醒。
“我明天就遣人去十里城找最好的大夫來,這里的所謂大夫都是庸醫(yī),連這點(diǎn)小病都治不好,還說是中了什么邪障之氣,我呸?!睏钕【o握著拳頭,狠狠的說道,說完之后,還不忘補(bǔ)了一句,“庸醫(yī)。”
“那也不能所有的大夫都是庸醫(yī)啊,就像你剛剛送走的康大夫,還有之前的張大夫都是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你怎么能說他們也是庸醫(yī)呢?再說?!毖蹨I一開了頭,就再也止不住了,陳琴也不再強(qiáng)留,任由它們一顆顆滾落,然后用手巾在它們滴落之前拭去,“再說,隨兒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闭f到這里,她的聲音變得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楊稀沒有接過話頭,他沒有表示贊同,也不曾表達(dá)反對的意識,他似乎默認(rèn)了妻子的話。
陳琴的目光瞄了一眼他的丈夫,見他一臉嚴(yán)肅的思索表情,她便壯了壯膽子,繼續(xù)說道,“我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我們何不去請?!?p> “你想說什么?”陳琴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被她的丈夫打斷了,楊稀的語調(diào)忽然變了,變得連陳琴都覺得陌生。楊稀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的妻子想說什么,但是卻又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我們何不去請紫陽山的紫陽真人呢,真人神通廣大,他或許能夠救隨兒也未可知呢?!标惽僭俅螇蚜藟涯懀艑⑿睦锏脑捳f出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典型的儒生,對那些佛啊道啊什么的特別排斥,而這也是她唯一逆她丈夫的意的地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說出這些話,她或許對接下來會承受怎樣的狂風(fēng)暴雨這一點(diǎn)并不意外,甚至她為此做好了準(zhǔn)備。
然而她所料想的狂風(fēng)暴雨并不曾如期而至,這倒是讓這個做妻子的有些意外。聽完陳琴的話之后,楊稀緩緩的轉(zhuǎn)過身,在邁開腳步之前,在他身后的妻子聽到他的聲音響起,“我寧愿自己的兒子死在床上,也不愿意將他交給江湖術(shù)士?!?p> 說完,楊稀便轉(zhuǎn)身離去,只剩下他的妻子用無助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孩子,同時眼淚依舊不住的落下。
這一夜,陳琴沒有睡,楊稀一直在書房之中踱步,只有楊隨一個人睡得香甜。陳琴清楚的記得,楊隨清醒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而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一大早,陳琴不曾離開楊隨的房間,她差人去讓楊府的管家來一趟。
不大一會兒,已過中年的男人帶著臨行之前的匆忙來到他的女主人面前,他的手里提著一個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