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山惡水，出刁民！
如今大漢朝的百官們，普遍用這句話來形容涼州的漢家黔首和羌胡。
其實呢，以前的西涼并不窮。
公元前121年，驃騎大將軍霍去病遠(yuǎn)征河西擊敗匈奴，開辟了河西四郡(即武威、酒泉、張掖、敦煌)；公元前106年，漢武帝分天下為十三州。涼州之名自此始，意為“地處西方，常寒涼也“。
那個開始時候，西涼就是富得流油的存在。
是汗水滴落塵埃時迸裂開，都能閃耀出黃金色澤的贊譽。
大漢朝隨便一件絲綢或陶瓷，從這里出發(fā)進(jìn)入西域遠(yuǎn)達(dá)中亞東歐，都能換成黃金滿載而歸。
一條絲綢之路，無數(shù)趨之若鶩的商賈，還有多個慕名而來的邦國使者團(tuán)，造就了西涼的盛極一時。
然而好景不長。
自公元1年開始，大漢朝就放棄了對西域的控制。
讓西域各個小國紛爭不斷，也影響了絲綢之路的通行。之后大漢朝為防止西域的動亂波及，經(jīng)常關(guān)閉玉門關(guān)。
沒有了大漢朝“明犯強(qiáng)漢者，雖遠(yuǎn)必誅”的強(qiáng)勢庇護(hù)，商賈們也開始望絲綢之路而興嘆。他們不敢再走了，不然就是人財兩空，便轉(zhuǎn)為選擇了海上絲綢之路。
涼州，也因此慢慢積貧積弱。
貧窮困頓，是會引發(fā)許多矛盾和不良現(xiàn)象的。
尤其是在民風(fēng)彪悍的西涼，家家戶戶的男兒都會練武習(xí)射。他們既是為了能倚仗勇武有出人頭地的機(jī)會，也是為了防備遇到了不平之事，能夠有奮起反抗的資本。
當(dāng)然了，也有些人會為了過得好點而鋌而走險，給自己頭上安上一個賊寇之名。
其中，不光有羌胡和浪蕩兒，還包括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黔首！
對此，有人會悲天憫人的說：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西涼黔首百姓為生活所迫，背上賊寇之名也是無奈。
但對于華雄來說，天大的理由，都不是殺害他阿父阿母的理由。
是的，他通過蛛絲馬跡中發(fā)現(xiàn)，行兇的人就是漢家的黔首！
那些在村落里，秉持淳樸作風(fēng)、堅守面朝黃土背朝天本分的黔首；在拿著繯首刀外出以后，就會對外鄉(xiāng)人露出獠牙來！
這也是他親自來尋兇的緣由。
官府對這種殺人越貨的事情，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
不想去管，也無力去管。對于小吏來說，西涼豪右、羌胡大部落和官宦世家，他們一個都惹不起，也不想去惹。
他們能惹得起的，只有縣城外村落的黔首們。
而剛好，他們絕大部分都出身于這些村落。盤根錯節(jié)的人際關(guān)系，沾親帶故的人之常情，會讓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先是大事化小，然后小事化無。
沒辦法，自從天子劉宏，從光和元年開始賣官鬻爵，清明吏治在整個大漢朝都變成了鳳毛麟角。
華雄不止一次聽他阿父說過，小吏們的不作為的尸位素餐。
也不止一次見過，黔首百姓們都是自己拿起刀子，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所以他也明白，想報仇雪恨就只能親自去尋找兇手，再手刃之！
他判斷兇手的依據(jù)，是他阿母的一支珠釵。
那是他阿母唯一的奢飾品。
前幾年，他練習(xí)射術(shù)時經(jīng)常會給家里回來獵物，他父母不舍得自己吃，絕大部分都拿去縣里換生活用品。
其中有一次，他阿父還換回來了那支珠釵。
珠子是破損的，價格很便宜，讓他阿父覺得拿回來給妻子很劃算。
華雄還記得，當(dāng)初他阿父拿出珠釵，就被阿母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后用麻布包好放在木匣子里，一直都不舍得帶。
第一次戴在髻鬟上，是他冠禮的那天。最后一次，是此番回獂道外家。
而在迎回父母尸首時，那支珠釵也不見了蹤跡。
華雄知道，不是獂道的游繳或小吏偷偷藏了。
那群兇手連他阿父的官制式繯首刀都拿走了，不可能會遺漏那支珠釵。
找到那支珠釵，就等于找了兇手。
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小小一只珠釵有多難；兇手的妻女要多久才會將珠釵佩戴在髻鬟上，他沒有去考慮。
一個月內(nèi)找不到，那就用一季；一個季節(jié)里找不到，那就用一年。
一年之內(nèi)還是找不到，那就將時間變成十年。
不管用多久，都要找出來！
至死方休！
至于尋兇的時間，會不會錯過趁著羌亂投軍崛起的希望，他根本不在乎。
身為人子，如果連為父母報仇都不去做，就算以后飛騰黃達(dá)、權(quán)傾天下，也會背上一輩子的愧疚。
尤其是他知道，每年都為他做新衣的阿母，自己卻三年沒有置過新衣。
他也知道，以前一年四季都有酒喝的阿父，自從他開始練武需要大量肉食強(qiáng)健身體后，就變成了寒冬臘月里才能呡一口。
所以他裝扮成羌人，就是為了更好的尋找出兇手。
羌人因為被歧視的緣由，去縣城內(nèi)購置物品，也會被商賈們哄抬價格。也導(dǎo)致了他們慢慢的養(yǎng)成另一個習(xí)慣，將獵物及皮毛拿去漢人村落里以物換物，減少損失。
華雄想借著獵物換物品的時機(jī)，走入村落而不被比人生疑，和暗地里找出兇手。
尋找的地點，就是他阿父阿母遇害方圓五里內(nèi)的村落。
一方面，是在大漢朝以農(nóng)耕果腹的黔首百姓們，活動范圍都不大。
另一方面，他父母是在趕路中，遭遇謀財害命的。
這種謀財害命，只能是出自于臨時起意。畢竟兇手不會未卜先知，猜到他父母會從這里路過。而能夠有機(jī)會臨時起意，也說明了兇手就是附近村落的人！
牛角村，離案發(fā)地點約摸三里，是華雄第一個暗查的村落。
但是呢，他并不能進(jìn)去。
將近一丈高的夯土墻，和幾個壯年漢子拿著刀劍，堵住了他的腳步。
嗯，在戰(zhàn)亂頻發(fā)的涼州，人們聚居的村落外面都會修了簡易的夯土墻，也養(yǎng)成了不放陌生人進(jìn)入的警惕。
“鹽巴，金燧。”
他提起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兩只野兔，沖著夯土墻上的漢子示意，用羌語大聲說道。
頓了頓，又用故意將漢家語言發(fā)音得很蹩腳，再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