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中縣城近在咫尺,可是那人死了。
四天的時間,張角和張余帶著那名染病而還可能有救的漢子向著褒中縣城不停趕路。
晝夜不停地趕路,對于一般人都是很難承受的事情,更何況病人?
所以他死了,死的無聲無息。
三人正走著,他一頭撲倒在地,再就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張角一言不發(fā),戴上口罩和手套,走過去摸了摸那人的脖子。
溫度比想象之中更低一些。
張角起身,在這人面前默誦了一會兒經(jīng)文,隨后轉(zhuǎn)身。
張余靜靜地等在一邊。
人死了,對于張余而言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所以他不驚不哀、無波無瀾。
實驗素材死了,那也就死了。
張角悲嘆一聲,兩人繼續(xù)趕路。
不過,更前方的路,被封住了!
不是用人封路,而是用繩索和黑色布條。
張角看著這繩索,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走吧?!睆埥钦f道。
說著,他自就先跳了過去:“去看一看!”
一條繩索,師徒兩人分站兩邊。
張余看著張角,問道:“你覺得,我們進去,有多少活著出來的可能性?”
“為師也不知道。”張角平靜地搖頭。
“你希望死在里面?”張余問道。
死或者活,對于他而言其實并不那么重要。
張角點了點頭,沒有感慨或者愧疚:“為師很希望,你我?guī)熗蕉丝梢运涝诶锩妗!?p> 他語氣還是平淡。
張余笑了:“你這樣想,也就是說,你已經(jīng)承認了,你的儒、你的圣人、和你的朝廷,其實都是錯誤的!”
“為師承認了?!睆埥屈c了點頭:“他們錯了?!?p> 師徒兩人無聲無息就爭執(zhí)了八年多,張角終于還是認了!
他語氣輕飄飄,像是在張余兒時為他誦經(jīng)義。
他沒有傷心,盡管堅持畢生的心念已經(jīng)完全崩塌。
他這樣說著,張余笑了笑,不再說話。
低頭,從繩索下鉆了過去。
低頭入內(nèi),生死兩拋。
師徒二人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埋頭趕路。
說來也有意思,張余這般的穿越者,原是沒有漠視生死的氣度的,只是,見慣了這世道,也就沒有了對生命的留戀。
因為太失望,所以他沒有留戀!
高官、美人、美食、摯友,這些他都沒有興趣!
因為相差太遠。
曾經(jīng)滄海,如何還能回到臭水溝里嬉戲?
這一切,人們?yōu)橹V迷、奮斗的東西他都沒有興趣,也就是說,他對生命本身都已經(jīng)失去了興趣。
生無所戀,死又何懼?
他們兩人一步一步走向褒中縣城。
此時的褒中縣城之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難民!
活的死的都有。
后來的世道里面,張余沒有見過真的衣食無著的難民。
他所見過最苦的,無非就是一星期只能吃一兩次肉的“貧困”同學。
所知道的,人能最窮困的狀態(tài)也就是雙十一之后白面饃蘸老干媽的員工。
冷風吹拂,張余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道袍。
褒中縣城被圍了。
他們走近了,可以聞到?jīng)_天的臭味。
那是蛋白質(zhì)腐壞之后的惡臭。
遍地都是人。
活人和死人交疊著,他們大多一動不動,分不清楚誰是死的,誰是活的。
張余一腳將一個已經(jīng)已經(jīng)皺縮成一團的人的肢體踩斷。
他略微吃驚,皺了皺眉,隨后挪動腳步。
“咔嚓”又是一聲微弱的骨裂。
長久缺少營養(yǎng)補給的骨頭根本都硬不起來,輕輕一腳的踩踏力量,就能直接斷成兩截。
張余沒有再挪動腳步。
口罩都遮蓋不了的尸臭與其他一些臭味混雜著,叫人頭暈。
張角眼神平靜。
信仰已經(jīng)崩塌的大賢良師此時再沒有了平日里那飽滿的精神,他臉上浮現(xiàn)出疲憊。
“看來我們來晚了?!睆埥钦f道。
“所以呢?你覺得這些人都沒救了?”張余問道。
他有點好奇張角此時的心理狀態(tài)。
“進城。”張角平淡說道。
難民堆距離褒中縣城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說明褒中縣城至今還存在著對于瘟疫的防御,城里還沒有感染瘟疫——至少感染的人并不很多。
兩人慢慢向著縣城走,一眼看過去不過三五十丈的距離,他們硬生生走了近一刻。
路上總是會踩到一些人,這是避不了的事情。
他們一路走,走到城門前時候,低矮的城墻上有東西砸了下來。
“喂,你兩個,不準再靠近了!”城上的人如此吆喝著。
他們的聲音里充滿不安。
一座圍城。
城里面代表坐以待斃;城外面代表遍地危機。
無論里面還是外面,活路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唯一的活路就是遠方。
比城外更遠的遠方。
當然,也可能遠方與城外同樣是被瘟疫席卷的危機處處。
但是他們與外界沒有了聯(lián)系,不能知道外界的確實,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猜測。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可是他們別無選擇!
張角抬了頭:“貧道乃是太平道張角,聞聽此處有瘟疫,特來治病救人,速去稟你上官,放我?guī)熗絻扇巳氤?!?p> “張……”城上的人愣了一會兒,忽而反應過來,激動不已:“原來是大賢良師……”
愚昧的時代里面,宗教分子的名頭在這種危況之下好用得令人害怕。
尤其是張角這樣全國知名的宗教分子。
他的名字,在這個時候,幾乎就相當于神仙。
說著,甚至不等請示上官,城上的人就直接打開了城門。
城門一開,原本躺在城門外不遠處一些不知死活的人頓時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動彈起來。
不過他們久未進食,體力不足,因而也就沒有什么法子跟著一塊進城。
張角和張余兩人慢慢走進城,被一群表情虔誠、身體瘦弱的士兵簇擁著,向著城里面走。
身后,城門“吱吱呀呀”關閉。
圍城終于又變了圍城。
它困住城里的,也隔絕城外的。
無論希望還是絕望,這一道門關上,它們都各自歸位。
張余看著四周那一雙雙明亮的眼睛,覺得有些扎眼。
如是真的人,如是真的會思考的人,理當不會因為一兩個神棍的名頭而如此。
這一刻,他忽然記起一位姓魯?shù)尼t(yī)生。
眼前的這些人,按照那位醫(yī)生的劃分,應屬于已經(jīng)被吃得只剩下一點殘渣的東西吧?
張余抬了頭,天光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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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猛男青城
這樣應該就不會違規(gu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