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紅 (3451字)

　　在京城，雖然有些臉面的娼妓小姐可能傲氣，但是，身份低賤就是身份低賤，這是不爭的事實。既如此，那專門侍奉這些女人的婢女，那就更低賤了。

　　很多姑娘都不愿意做這種婢女，有些骨氣本事那就去大戶人家做奴婢了，而能伏低做小的自然都去掛牌子了。愿意做這活的姑娘，大家都一致認(rèn)為，那還是真心長得有些…不盡人意。

　　比如說小紅吧。

　　允媽媽其實很喜歡小紅，人又聰明又勤快，嘴又甜又會說話，她不止一次想好好栽培小紅的，原本以為只是小時候沒長開，結(jié)果長大了還是老模樣，便放棄了。

　　“紅紅啊，你要是這眼睛能大點，鼻子能再翹點，嘴巴能再小點，睫毛再長長點，我就能把你好好打造了。”

　　允媽媽不止一次這么跟小紅說。

　　雖然話是傷人了點，不過小紅不在乎這個。依舊整天樂呵呵的。

　　她其實才不愿意侍奉那些大老爺們呢，每天不用討男人歡心地過日子多好。不過，話也不能說太全了。有些小姐脾氣不好，但不敢當(dāng)著允媽媽其他嬤嬤以及那些客人撒潑，便把所有的氣都撒在小紅一干人身上了。

　　哎…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著，彈指一揮間，小紅就在百花軒度過了五六年的春秋。

　　不過，人生總會充滿許多意外。就在溫慶二年，十月二十日那天，百花軒來了個人。那個改變了小紅以及百花軒命運的人。

　　確切地說，不是走來的，而是允媽媽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其金額之高可以說是讓人咋舌，小紅扳著手指算，相當(dāng)于她工作五年的例銀了。

　　原本大伙都不解，結(jié)果目睹了真人之后，大家都不說話了。

　　小紅見她的第一眼就懵了，反應(yīng)過來后只是驚嘆，這世上怎么可以有這么好看的人！

　　什么國色天香，閉月羞花，天女下凡之類的詞語形容她都不為過！

　　聽允媽媽說，這個姑娘是在河邊撿到的，撿她的農(nóng)婦倒也是個精明的，沒有把她留下來當(dāng)媳婦，長遠(yuǎn)之計，轉(zhuǎn)頭就賣給了百花軒。

　　允媽媽因為被暖玉閣壓了很多年，所以近幾年到處在買新姑娘想翻身。有些家境貧困的，無奈只能把自己的女兒賣給紅樓，雙方各虛，所以有這條門路。

　　原本見著妙音的長相已是大喜，再檢查發(fā)現(xiàn)竟然還沒破身，允媽媽高興得都合不攏嘴了，當(dāng)即高價買了。那農(nóng)婦說這是她女兒，鬼信呢，她老公是多俊美才生得出來這樣的女孩？不過人既然是完整的，那就夠了。其他的，管他那么多喔。

　　果然，妙音醒來發(fā)現(xiàn)這里是青樓后，幾欲尋死，而且下手都賊狠，有一次在浴缸里竟然都把手腕劃破了，允媽媽真是欲哭無淚。無奈只能讓許太保請了許多護(hù)衛(wèi)看著她，讓自己心腹小紅來近身侍奉。

　　“她是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女孩兒？看她言行舉止，絕對不可能是鄉(xiāng)村野夫帶出來的?！毙〖t不安地道，“莫不是那女人綁了個官宦小姐騙您的吧？要是找上門來了咋辦？”

　　“怕什么，如果真失蹤了，那早就來信了，不然為何現(xiàn)在還沒個消息？而且有許大人護(hù)著，能把我們怎么樣嗎？”

　　也是那天后，妙音消停了一陣子。

　　其實小紅覺得妙音人很好，才氣很高，閑的無事還教她讀書寫字。脾氣很好，從來沒有說過她們的不是，文文靜靜的，就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不過瓷娃娃身體不怎么好，一直要喝藥。她說這是從小喝起的，真不愧是喝到大的，連藥材種類數(shù)目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是叫什么名字??？”有一天允媽媽看妙音心情還不錯，便試探問道。

　　“…妙音……我叫妙音。”

　　“好名字，好名字！”允媽媽很開心，對她道，“再過不久便是選新一屆的花魁日子了，你不必緊張！就憑你的美貌，一定能奪冠的?！?p>　　嗯，然后不負(fù)眾望，妙音一舉奪冠，而且贏得很漂亮。每日送過來的黃金首飾銀票百花軒的大門都快擺不下了。

　　大家都很開心，但妙音臉上沒什么笑容。不，應(yīng)該說，這么久了，小紅就沒見過她笑。這很正常，小紅也理解，本來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結(jié)果落得如此下場，擱誰誰都高興不起來。

　　不過，無所謂無所謂，妙音以前是什么樣的人，跟她都沒什么關(guān)系。

　　原本以為妙音就是個小白兔性格，一向順從，從來都不說個不字。結(jié)果在表演的時候竟然敢直接拒絕！都快開始了好嗎？天啦嚕！小紅被允媽媽訓(xùn)的時候，心里頭除了震驚就是震驚，先不說得罪允媽媽的問題。外頭那么多大官！富豪！還有秦王！她都敢放鴿子！還無緣無故的。

　　當(dāng)然也不能說無緣無故的，她好像認(rèn)識秦王…是不是故意躲著不見啊？

　　不過最終還是表演成功了，很多人都想買下妙音，百花軒的門檻都被踩破了。

　　樹大招風(fēng)，說的就是這個理，哦，這是小紅剛學(xué)的詞。百花軒最近太紅了，然后就有人過來砸場子了。而且來砸場子的還不是普通人，竟然是韓大將軍韓羽！

　　哎！好帥。這是小紅看到韓羽闖進(jìn)來想的第一句話。

　　沒想到這個丫頭膽子這么大，竟然敢不顧性命去救允媽媽。那時候，小紅突然意識到，以前可能根本就不了解妙音。

　　比如，雖然最后韓羽離開了，百花軒也沒死人，但也算是驚魂未定的一晚上，妙音卻是一臉淡定。雖然她平常也就這幅面癱表情。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這幾個問題不斷地從小紅腦袋里頭冒出來。

　　然后，然后她就來到韓府了…

　　其實她還是感動了一把，不過僅此而已，她還是不會告訴妙音，就算她失蹤了，允媽媽也不會對她下死手的。

　　人總會犯錯的，比如總會高估自己，低估他人。原本只是對妙音刮目相看，結(jié)果小紅后來才發(fā)現(xiàn)愚蠢的人其實是自己。

　　眼看著妙音坐在椅子上，手里竄著剛剛小紅才放出去的紙條，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你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小紅見妙音不問，便先問道。

　　“你跟我說，你不識字，可是當(dāng)我故意寫錯的時候，你皺了眉。”妙音淡淡道，“很顯然，你在騙我?！?p>　　“就憑這個？我是會寫字，但的確不通詩書?！?p>　　“既然許杰這么看重我這個搖錢樹，他也不可能找個普通婢女來侍奉我。而且，百花軒都是他的，里頭的人自然也是為他做事的?！?p>　　“既然你知道，為什么還救我出來？”小紅不解。

　　“原本我以為，你離開了那，就可以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了?！?p>　　“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就單憑失蹤，他們可不認(rèn)?！毙〖t跪了下來，對妙音道，“奴婢原是邳都人，戰(zhàn)爭爆發(fā)后，逃到京城，家里只剩我跟我的弟弟?！?p>　　妙音依舊沒表情，就像是在聽故事。

　　“既然姑娘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就要了奴婢的命吧，弟弟在他們手上，我死了還好，如果我叛變不為他們傳遞消息，就會害死我弟弟的！”小紅跪了下來，哭求道。

　　“韓府這么多高手在，消息是那么容易傳遞出去的嗎？而且你死了那就真對他們沒用了，你怎么就知道許杰會留你弟弟的命呢？”妙音不慌不忙道。

　　“我…”

　　“你想怎么對我無所謂，但我覺得不允許你傳遞消息陷害韓大人！干嘛這么一心求死？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可有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泵钜敉蝗恍α恕?p>　　小紅一陣?yán)鋺?zhàn)。

　　“我不殺你，但消息你是傳不出去的，你這么聰明，那應(yīng)該知道我的身份了?！泵钜衾^續(xù)道，“許家？說不定沒多久，你也回不去了?！?p>　　小紅覺得全身都在冒汗，她的話雖然不緊不慢，語氣也不重，但就是有那種魔力，讓人不得不害怕。她的眼神就像蛇一樣，冰冷而又魅力無邊，小紅是第一次覺得，這個一起相處了幾月的女人，竟然是這么恐怖。

　　然后，許家真的獲罪了！她的手腕太厲害了。小紅在驚嘆之余，也在擔(dān)心。

　　原本被關(guān)了一個月，誰料韓羽卻帶了個小孩過來親自見她。

　　小紅定眼一看，正是她日夜期待見的胞弟。

　　“她跟陛下說，如果在太保府里尋得一個姓文的，大概八九歲的樣子的小男孩，就讓我?guī)Щ貋怼！表n羽開口解答了她的疑惑，“現(xiàn)在你自由了，你要留在京城也可以，不過我是不會收你的，你要離開也行，我會給你出盤纏?！?p>　　小紅卻是哭了。沒想到她竟然查的清楚，邳都是文家大院。

　　“她說，這算是感謝你那幾個月不辭辛勞地照顧吧?！?p>　　“大人！”小紅抱著弟弟哭道，“在姚姑娘住的屋子里，床板底下有個夾層，那里頭放了個盒子…盒子里面…有她留給您的東西…”

　　韓羽聽罷，眼神有些閃乎，小紅繼續(xù)道：“大人您不能讓她離開這兒??！”

　　“她已經(jīng)拒絕我了。”韓羽閉上了雙眼。

　　“大人，她喜歡您！她之所以離開您，是因為不想讓您為難??！那次慧心殿下之所以能偶遇姑娘，是奴婢做的事，跟姑娘沒有關(guān)系的…”

　　“我知道?！表n羽轉(zhuǎn)過身，嘆道，“我也知道接下來怎么做…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了，離開吧，以后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姐姐？”

　　“嗯，我覺得你跟我姐姐很像?！?p>　　“姑娘家里頭還有姐妹呀？您就別打趣了，您想這么好看，姐姐也一定好看，我怎么會像她呀？”

　　“我是說性格，她也很喜歡跟我聊天?！?p>　　“姑娘是嫌我話多咯？”

　　“不是，我也很喜歡聽你們講話?！?p>　　“嘿嘿，您還是頭一個喜歡聽我嘮叨的?！?p>　　“小紅，你想家嗎？”

　　“想啊，人怎么可能不想家嘛?！?p>　　“嗯，總有一天你會回家看看的?！?p>　　“您別逗我了，怎么可能嘛?！?p>　　“真的，我?guī)湍恪！?p>　　“嘿，姑娘你沒喝酒怎么就說起醉話了?！?p>　　“你不信？”

　　“我信，我信?！?p>　　“嗯，我家，恐怕是回不去了，你要記得回去看看哦。”

　　“好好，姑娘快去休息吧~”

　　沒想到，她真的做到了。可她怎么就知道，我回得了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