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一笑三生
那夜如約，應(yīng)無笑早于白馬寺前的婆羅樹下等著她。他也換上了輕便的夜行衣，收斂了閑散的笑容，目光敏銳審慎。
帶著自己全部家當(dāng)，匆匆趕來的蕭鳳娘對他的裝束微微感到詫異。她才意識到，她從不知道應(yīng)無笑是不是會武功的。
“多謝鳳娘仗義，這些東西，我會想辦法還你。”應(yīng)無笑拱手道謝，他今日仿佛無力像以往一樣開玩笑?！澳悴槐剡€我，這些東西都是我給你的，但是，我因此不能回家了，只能跟著你了?！笔掵P娘素來爽朗，這幾句話實在讓人害羞，故而她低聲說道，幾不可聞。
但這溫聲細語在應(yīng)無笑聽來如同此刻的霹靂，他從未想過蕭鳳娘會對他生情?！斑@太危險了，你先回去，日后，日后我...”馬嘶聲由遠而近，應(yīng)無笑略顯尷尬的神情被一種近乎驚恐的警覺所代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了，他想要翻身上馬。蕭鳳娘卻緊緊拽住了他的手臂，“你不懂我在說什么嗎，我不能嫁給季洛宇了！我這么在乎你，你就不能在乎我一些嗎？”
可惜，她沒有得到應(yīng)無笑的回應(yīng)，閃電之中，應(yīng)無笑的面龐蒼白，非常陌生，蕭鳳娘才想起來她對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又一道閃電劈過，雨越下越大，倔強的蕭鳳娘忽然感到后頸一陣劇痛，不得不松開抓住應(yīng)無笑的手臂，摔在地上。昏昏沉沉之間，她隱約聽的有一個女子嘲諷的聲音，“主上危在旦夕，你還在這里跟別人的未婚妻糾纏不清?！薄拔抑雷约涸诟墒裁?，我們快走，去跟主上匯合。”應(yīng)無笑聲音冷靜，再也沒有那種曖昧的笑意了。
“這個女人要我?guī)湍銡⒘怂龁?，閑花使者？”襲擊蕭鳳娘的女子騎上了蕭鳳娘的快馬，她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嘲弄?！安槐?，我欠他們一個人情，到下一站，想辦法通知季洛宇來接她，走吧?！眱善ヱR就這樣消失在雨幕之中。
大雨打濕了蕭鳳娘全部的驕傲，她為自己今生唯一一次的心動付出了這樣的代價，她甚至不知道，他也沒有片刻的回頭看她。
“醒了？還好，燒都退了?！奔韭逵钌焓痔教剿念~頭，蕭鳳娘知道自己被救回了流觴館，她暈死在大雨之中，一定狼狽極了。
“鳳兒，鳳兒啊！”蕭瑜叫著女兒的閨名闖了進來。“爹！”蕭鳳娘好像看到了救星，她不想留在流觴館，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季洛宇，“我想回家去?！薄斑@個，我們稍后再說，爹問你，你動了賬房的三萬兩銀子嗎？那是爹金絲銀線的貨款，現(xiàn)在別人來催款了！”
“我不想提這個?！笔掵P娘實在委屈，可是蕭瑜的臉上皺紋一下子便縮到一起，是在苦澀，“哎喲，我的女兒，巧手金莊可沒有這么多錢供你這樣使啊?！笔掵P娘拉起絲被捂住了頭，不再理他。
“你把錢給了應(yīng)無笑嗎？”良久，季洛宇才開口問道，誰也聽不出這言辭中you。蕭鳳娘忽的從床上坐起來，喘著氣，“你想說什么，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錢?！奔韭逵羁闯鏊裆笞?，心下了然，“伯父，是這樣，先前應(yīng)兄為金玉橋墊付了一些錢，或許他有急用，鳳娘便取來還他了。這橋既然是我為鳳娘修的，自然該我出錢。”
“原來是這樣！”蕭瑜的皺紋終于稍微舒了些，“洛宇你看你說的，咱們一家人，錢是誰出都一樣，只是這是你的聘禮，現(xiàn)在金莊用錢又緊，我真的不是催你啊。”“洛宇明白，我這就叫管家去義興錢莊提三萬兩銀子給您送去?！奔韭逵钸€是如舊的，萬事都能搞定的語氣。
“可是，前些日子聽程管家說為了修金玉橋義興錢莊的錢都提的差不多了...”在一旁侍奉的莢蒾默默低語道。季洛宇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懇請她不要多言，幸而蕭瑜沒有聽到，高高興興地囑咐女兒就在流觴館養(yǎng)病，三朝回門再回去不遲。
“我從金莊只拿了兩萬兩，季洛宇，你真是個笨蛋?！贝赣H離開，蕭鳳娘幽幽嘆道?！凹韭逵钍莻€笨蛋這件事情，鳳娘莫非今天在知道？”流觴館主還是那樣親厚地笑著，他知道義行錢莊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存款了，但他相信憑季洛宇的名字，還能賒得出這三萬兩。
蕭鳳娘真心希望自己能愛上他，可是她不能，愛情選擇了她，她也別無選擇，“我會把錢還給你，十年二十年，我一直做金釵，我的手藝向來還值幾個錢。”“你把傷養(yǎng)好再說吧?！奔韭逵钊缌峡嗫嘁恍?。
和風(fēng)云盟的混戰(zhàn)又打了三年，蕭鳳娘如約嫁給季洛宇為妻，但在她的心里，一刻也不曾覺得自己是他的妻子，哪怕她從來沒有得到應(yīng)無笑的半點消息。倒是初長大的莢蒾，實在感動于季洛宇的深情，自請嫁給他為妾。
蕭鳳娘覺得也好，便親自去挑首飾為丈夫納妾準備一份賀禮。“你看這紅瑪瑙配你正好，我再給你選一個花鈿來搭?！薄靶〗悴槐剡@么麻煩，能嫁給相公為妾，莢蒾實在別無所求?！鼻v蒾這一日真是高興極了。
“夫人你看，這個花鈿配小姐可好，這是新進的貨，手藝還行吧？”掌柜遞給一個花鈿，樣式是玉蘭花的樣子，很是別致?！斑@倒像是小姐的手藝呢！”莢蒾捧在手里，對蕭鳳娘笑道，誰知蕭鳳娘臉色大變，一把抓了過去，“這是哪里的來的！”
這只花鈿確實是蕭鳳娘的手藝，三年前她親手交給應(yīng)無笑的。掌柜說，是一個面生的公子昨天賣來的，正當(dāng)時，掌柜便指著門外，“噫，不就是那位公子嗎？”蕭鳳娘沒有多說話，便沖了出去。剩了莢蒾一人愣在原地，蕭鳳娘半晌沒有回來。莢迷只好回去流觴館找季洛宇，她不知道，這會是她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應(yīng)無笑嗎？三年了，他回來洛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