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命之徒
一輛顫顫巍巍的馬車在顛簸的路上吃力地前行，仿佛再久一點，就要散架了。車上那個全身不能動彈的少女狠狠地盯著對面那個望著天，他只是顫著手指，像是盤算著什么的人，可惜半點也不能夠看穿他。
煙如織聽見車外有市井喧嘩的聲音，知道他們到了龍喧——十三城里最為繁華的城鎮(zhèn)，再往外就是城關(guān)，城關(guān)外是玄莊，然后就離開了十三城的境地。
這個亡命之徒帶她從棧川一路到了這里，憑星輝令暢通無阻，想來實在可氣。那日她負(fù)氣出走，到澄湖岸月已中天，她脫下鞋襪，把腳放在水里，夜涼如水，水淡如愁。
她當(dāng)然不是在生賴唯的氣，生誰的氣，她也說不好，有時候她真想，不如就讓徐耕舟成親算了，自己也好死了心，但是隨即又覺得太可怕，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再說，徐耕舟成親了，她便能死心嗎？就拿簡姑姑來說，父親不但娶妻生子，而且母親離世這么多年，簡姑姑還默默陪伴燕頎，也沒有任何名分，甚至不敢奢望什么。
煙如織又想，哪天自己忍不住了，便去云嶺問他，可是，怎么問，如果被拒絕了還能活下去嗎？再說，她可是驕傲的戈馬幫主的獨生愛女，怎么可以放下這個驕傲！她想著想著便睡著了，夢里是那年韓江里，她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嬉戲，忽然聽見岸邊有人高聲一喝，一只鱷魚正沖她游來，她愣在當(dāng)下，不敢動彈......
這個夢已經(jīng)做了好多年了，就在她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時候，煙如織感到有人把手放到她肩上。她竟然張口就叫，“徐大哥！”然后呢？
然后就是她被這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人偷襲了。
馬車慢慢停下來了，那個人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餓了么？”煙如織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東西了，實在逞不了強(qiáng)，她又不能言語，只好誠懇萬分地看著他。“那我給你解開穴道，你可別教我為難?！彼宦飞弦呀?jīng)試了無數(shù)次逃走，可是這個人總在三招之內(nèi)制住她，他出手很快，煙如織也絲毫沒有頭緒他的武功出自什么門派。
但是，當(dāng)煙如織被帶進(jìn)龍喧里最大的一家客棧的時候，她又重新燃起逃走的希望，這里是戈馬幫的分舵。酒肆，客棧，藥鋪，妓院，賭坊，鏢局，哪里都可能是戈馬幫的分舵，十三城里，何處沒有戈馬幫的耳目呢？煙如織后來才知道，從一開始，這個綁架者就拿星輝令傳令戈馬幫他在做一件很秘密的事情，行蹤需要保密，反而得到了許多方便，這就是他借走星輝令的原因。
“兩碗素面，有勞?！蹦侨税褵熑缈椃龅轿蛔由?，便對小二說。煙如織苦于口不能言，否則，一定要告訴他，這家客棧最有名的是豆腐燒鮑魚和川貝雪梨粥，他這個笨蛋！
“你說，王赦真能上天入地嗎？會不會他早已離開了十三城？”旁桌的男人操著一口秦隴一帶的口音，濃眉陡聚，甚是氣憤?！暗吐?，聽說漕幫也來了十三城，搞不好，我們螳螂沒有捕到，就被黃雀逮了個正著?！绷硪粋€長發(fā)掩面的人安撫道。
那濃眉漢子顯然不服，站起身來，“我才不怕那漕幫呢，有本事他們來找我??！”“閉嘴！”長發(fā)者喝道，“若不是你愛沖動，打傷了漕幫五當(dāng)家，何至于與他們結(jié)下這么大的梁子！不敢輕易下到河網(wǎng)縱橫的南方？”濃眉漢子只好坐下，吃了兩口牛肉。
“兩位客官要些什么？”小二殷勤地迎了上去，只見門口站著兩個衣著體面的人，他們的表情還是一模一樣，正是漕幫十八騎其二?！案麄円粯?，”其中一個人指著面前的兩個秦隴漢子，“可是我們不吃，拿去喂狗合適?！睙熑缈椫宦牭门宰赖娜伺陌付?，“你說什么！”“坐下，四弟，稍安勿躁，漕幫的兄弟還沒有動手呢。在這里動起手來，砸了戈馬幫的地盤不好?！遍L發(fā)漢子拉住濃眉漢子。
“是啊，老六，我們漕幫向來道義，不像有些只敢暗箭傷人的鼠輩?！绷硪粋€人蔑道?！袄狭彪m然憤怒，也壓住了火，在離那兩人不遠(yuǎn)之地坐下，取出筷子，弄的乒乓作響，“待大哥從風(fēng)波莊商議回來，定要了他們的命！”
煙如織知道，戈馬幫定不會坐視不理，只要等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出來調(diào)停，她便有了逃走的希望?！褒埿堑亩嬷魇橇诟犟R幫武功最高，但不知他會不會來，能不能認(rèn)出我？”她真希望自己沒有被易容也沒有被封住啞穴。
“一籠素包，半只雞，兩個小菜，要快！”這個熟悉的聲音此刻真像天降就星。待兩個年輕人坐到她對面的桌子時，她就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們，“賴唯，清言，你們一定要認(rèn)出我！”
“幫主推測那個人會選最近的路逃出去，可是一路上都沒有他們的蹤影，我們會不會追錯方向了？”衛(wèi)清言滿面愁容?！皫椭髡f的，必不會錯，東去茜溪出海，北邊是他來的地方，此外只有東南玄莊這一個出口，我們前去玄莊，最晚也能在玄莊密林堵住那個人！”賴唯一邊說道，一邊狼吞虎咽起來，生怕耽擱了時間去救煙如織。
煙如織聽完，暗自在心里佩服起父親來，他們行程與他所料竟然分毫不差。衛(wèi)清言沒有食欲，便四處張望了一下，她的目光在煙如織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移開了。
煙如織不能再等了，她蓄力已久，就待著一刻，奔向賴唯他們?？墒莿傄慌膊?，就被一柄白布裹著的兵器擋了回來。
賴唯卻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如織，是如織嗎？”“在哪里？”衛(wèi)清言站起轉(zhuǎn)身。煙如織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怔怔地流淚。
“王赦！”旁桌的北方漢子又驚又喜，“你的易容術(shù)越來越厲害了，可惜武功卻泄露了行藏！”煙如織看見旁桌的漢子已經(jīng)蓄力準(zhǔn)備一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