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依法行事’幾個字,蘇軾竟突然笑了,面帶嘲諷、一臉鄙視,“陸提舉,你若依法行事,王大牛還會逼得綁架殺人?”
“蘇子瞻,你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就算你想袒護學生,也不能血口噴人的吧?”陸提舉再次跳了起來,“王大牛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是張子頌逼得他搶劫殺人的。他想報仇,這才搞出搶劫妓館、劫持人質,還綁架公主的惡行。你若想要本官替人背過。不好意思,你打錯了算盤。本官放貸,字據(jù)齊全、合理合法!”
“合理合法?哈哈……”蘇軾卻突然大笑,呵斥說道:“陸提舉,王大牛不懂法,你也不懂法么?你竟然還好意思說合理合法!好,本官今日,就讓王大牛和這堂上堂下的一眾百姓,都搞明白什么叫合理合法!”
“你……,蘇子瞻,你想干什么?”陸提舉竟突然有些心虛。
“不干什么,審案而已?!碧K軾輕描淡寫,卻又一臉嚴肅,“王大牛,你能不能解試一下,你的銀子分明是找官府借的,為何卻要找張子頌報仇?”
“狂生若不作保,我怎么能借到銀子?”王大牛對蘇軾的問話,貌似有些困惑。隨后繼續(xù)解釋道:“我若借不到銀子,就不會產(chǎn)生永遠也還不清的利息,那我也不用把房子、田地拿去抵押來還債了。日子好過,自然也不用去報仇了。所以想來想去,這一切都是狂生造成的,我得殺了他?!?p> “可是王大牛,借錢和追債的人,都是官府啊?”蘇軾追問道:
“報仇不是應該找官府么?”
“這……?”王大牛頓時一臉驚訝,“蘇大人,我是大宋的子民呀,怎么能找官府報仇呢?這不成了造反了么!”
“你連死都不怕了,還在乎是不是造反?”
“大膽!蘇子瞻,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韓維當即一聲呵斥,“作為朝廷命官,你竟與人犯討論‘造反’問題,你還想不想要這頂烏紗了!”
“呵,韓大人,下官好怕!”蘇軾竟然一臉諷刺,“討論‘造反’問題怎么了?下官請問韓大人,我《宋律》上,可有條例規(guī)定,若是涉及‘造反’二字,主審不許問清犯人的想法?有的話,你告訴我?”
“哼,狡辯!”韓維氣得干瞪眼。
“沒有是吧?”蘇軾卻又看向了王大牛,“說吧?!?p> “呃……”王大牛看了一眼韓維,見對方?jīng)]有吭聲,只得回答蘇軾道:“蘇大人,小人雖然沒有讀過書,大義還是懂的。話本小說里都寫過嘛,我若殺了狂生,這叫‘匹夫一怒、義無反顧’,只需償命而已,也算是為村里討個公道了。但我若找官府麻煩,這就成造反了,何止殺頭,還要株連九族呢。小人雖無妻兒,父母也都過世,親戚還是有的,我可不想連累旁人?!?p> “你倒是想得清楚?!碧K軾點了點頭,“但是,分明就是官府害了你。你卻要殺一個無辜的人,你不內(nèi)疚么?”
“無辜?他怎么會無辜呢?”王大牛頓時不同意了,“小人說過,若不是這狂生官商勾結,小人連銀子都借不到,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官商勾結?王大牛,你可有證據(jù)?”
“證據(jù)?”王大牛頓時有些懵逼,“我沒有證據(jù),但是他若沒有好處,怎會替我們作保?按照新法規(guī)定,我們?nèi)羰沁€不了錢,他可是要負責償還的。”
“不對!王大牛,你沒有說實話!”蘇軾卻忽然驚堂木‘啪’的一拍,斥責道:“若是按你所說,就算你們欠了官府銀子,官府最后也是找張子頌要錢。你怎么會逼得你去殺人?王大牛,還不趕緊說實話!”
“小人不敢……!小人,小人……”王大牛頓時嚇得趴了下去,連連磕起頭來,“官府是找狂生要錢,但是我們就欠狂生錢了呀。小人為了還債,不得已只能將田產(chǎn)房屋都抵押了,并借錢來還狂生!”
“是么?還敢說謊!”蘇軾驚堂木再次一拍,“帶圖圖!”
“威……,武……”
衙役們一陣殺威棒響,便只見殿外一個小胖子,現(xiàn)出了身影。
正是張子頌的仆人,圖圖。
“少爺?!眻D圖先對張子頌行了個禮,這才轉向蘇軾,“先生,王大牛在說謊。作保一事都是我在操辦,少爺并不知情。因為我在陳留縣開了‘花燈工廠’,陸提舉便要求我們給村民作保。但是事發(fā)之后,我并沒有讓王大牛還錢?!?p> ‘啪’的一聲,蘇軾拍下驚堂木,“王大牛,還不說實話?”
“蘇大人,草民……,小人……”王大牛已經(jīng)嚇得整個人都慌了,只剩連連磕頭、語無倫次,“張子頌的確沒要我們還錢,都是小人好賭惹得禍。原本,我與李二狗等已經(jīng)商量好了,抵押田產(chǎn)后就把錢還給張子頌。但是我兩又心有不甘,就帶著一幫兄弟去了賭場想要贏回田產(chǎn)來,可卻輸了個血本無歸。最后一怒之下,我與二狗兄弟便決定了,要殺張子頌報仇!大人,我錯了,小人知錯了?!?p> “糊涂!”蘇軾當即氣得大罵,“自己賭錢輸了,還好意思把賬算在別人頭上,還要砍人腦袋?王大牛,你腦子里裝得是豆腐么!”
“蘇大人,小人知錯了。但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們呀。”王大牛繼續(xù)磕頭認錯,連帶辯解了兩句,“我們之所以敢去賭場,也是因為狂生呀。當初他在村里開了一個‘花燈工廠’,我們只要上工,每個月就有五兩銀子。我們想著就算輸了,大不了上一年工,欠債總能還掉的,這才鋌而走險。豈知過完年后,‘花燈工廠’竟停工了。我們沒了工錢,高利貸又逼得急,這不是沒辦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宰了張子頌,死了也要出口氣嘛。”
“呵,你這理由倒是充分呢?!碧K軾一臉黑沉,怒斥王大牛道:“東家給你銀子還給錯了?人家替你作保,替你還貸,發(fā)你工錢,你倒好,竟然要殺人家!王大牛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就沒有想一想源頭,究竟是誰逼得你們這么慘?”
“源頭……?”王大牛愣了一下,諾諾回道:“源頭自然是官府了,我們有工錢,原本可以活得好好的??申懱崤e他非要我們‘借青苗款’,說是不借的話,就是違抗新法,就是違抗圣上,殺頭都夠!我們敢不借么?”
“嗯?陸提舉逼你們借的……?”
“王大牛,你不要亂說!”陸提舉頓時慌了,趕緊跳出來道:“本官當初可是說得明明白白,借貸一事,雙方自愿。何時逼你了!”
“你就是逼了。”王大牛抬起頭來,“還說不借的話,要殺頭?!?p> “胡說!王大牛,你可有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