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臨城起了霧氣，有點濕蒙蒙的感覺，不過對于明月坊旁的那棵柳樹倒是件幸事，它本該走向衰黃的模樣，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送別？西娘河，小白石橋上，柳素看著一身書生打扮的沈羽，眼睛低頭含情，手指捏在衣服上。
沈羽也覺得柳素有點送過了頭，不過從西城去北城，半個時辰家不多的路程，何必如此。
“夫人，不如我坐馬車去臨風書院如何？也好早些回來陪你?。 ?p> 柳素溫柔笑道：“夫君，你已經(jīng)都看了素兒十幾天，素兒怕你會看膩，少看一會兒，會想素兒多一會兒，還是走著去吧！我聽說孔老夫子不許學院前停放馬車，你走著，也能體現(xiàn)你的尊師重道?！?p> “那夫人，你可以回去了吧！你已經(jīng)從沈府送了我很遠了。”
看著沈羽臉上有些尷尬神情，柳素笑道：“夫君，你穿上書生的衣服，素兒看多久都不夠，若是娘親還活著的話，見到你，定會為了我高興。”
沈羽見柳素臉上有了一抹痛苦之情，涼涼的初秋之意恍然間吹了過來，柳素的發(fā)絲被吹動了下，落在了她的眼眸上。沈羽站在柳素跟前，將柳素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柳素羞澀的靠近，她知道這是在外面，手不敢抱住沈羽。
“夫人，放心吧！蟾宮折桂，為夫定當以此報答夫人的恩情?！?p> 小白石橋上，二人有些些許甜蜜，青衣道袍和白色漢服的揉在了一塊。一葉小船打西娘河南邊經(jīng)過，船頭坐著李依兒，她穿著女兒裝，一身素寒，抬著頭往前看，后方撐船的船夫，微微發(fā)出用力聲，木漿蕩起了層層漣漪。
李依兒看到沈羽和柳素在那里郎情妾意，如此恩愛纏綿，她冷漠的眼睛不由地顯露出一絲感嘆，她坐在船頭望著那橋上的人兒，所有的一切都在煙霧中模糊，卻凸顯了美感。
沈羽低頭看，李依兒正坐著船兒要經(jīng)過橋下，李依兒如同仙子般，她仿佛從云霧中徐徐而來，在秋水上飄過，沈羽摟著柳素與她對視著，李依兒有些冷但不愿意露出自己的內心，沈羽覺其迷人卻不敢再去放肆出言。李依兒的船兒入了橋洞，沈羽看著南方，李依兒望著北方，如此情意消散。
沈羽慢慢推開柳素，看著她的臉龐，笑道：“夫人，為夫該去，否則，遲到了，孔老夫子恐怕會不高興的?！?p> 柳素羞紅臉，低頭慢慢道：“夫君，素兒先回去了，今晚，不如，你就會回房睡吧！”
沈羽聽后，這書生的道袍是白穿了，臉上立刻一笑，伸手要拉柳素之手，但柳素害羞一躲，扭頭道：“夫君，你怎么又不像讀書人了？毛手毛腳?！?p> 沈羽心想：你這小娘子，喜歡制服??！我趕快去臨風書院去混上一天，夜里才是真學習一番。那個黑衣人，我看，就放在一邊，整不好是個缺愛的女人，看我和夫人如此恩愛，心生嫉妒，我“日”后注意點便是。
“如此，小生去也！娘子，你可要等小生啊！”
柳素被沈羽這花花腔弄得羞紅了臉，轉身往階梯下走去，到底是大家閨秀，房里想怎么撩她，就怎么撩，可是，當街，她還是羞恥心滿滿。
沈羽不由地轉頭看看西娘河北方，李依兒的船已經(jīng)消失不見，沈羽沒拿扇子，站立在橋邊，不由想起了洛神，嘆道：余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
沈羽轉身離開，往臨風書院走去。太陽慢慢升起，此時，大街上稀稀疏疏出現(xiàn)了人群，北城的百姓一看，俊書生，打扮倒是有模有樣，不過，總覺得和大寧的書生不同，倒像是之前朝代流行的那種好清談，講玄學，行為飄逸灑脫的文人一般。
沈羽看著前面推車的，賣貨的，探親的，還是開工的，看自己這個書生似乎有些眼神有些怪異，心想：我這不是書生的打扮嗎？難道，我衣服上有臟東西？
沈羽仔細看看衣服，看看前面，頭不停往回看，使勁看后背，忽聽得周圍人笑了起來：
“我就說吧！咱大寧朝的書生可不是這般模樣，他肯定是個浪蕩子打扮成的書生?！?p> “是??！文人有風骨，一看就看得出來，你看他，吊兒郎當，行為就像個多動的猴子似的，都說書生像鶴，一條腿都能立的正，他啊！三條腿不一定行?！?p> “別說啦！他生氣了。我記得他是柳讓的姑爺，活捉賊頭的沈羽?！?p> “哦！是他！但是，不像就是不像，一言一行中，哪像個讀書人？不過，他還真是有點本事。有柳首富做岳父，其實，不用當什么讀書人。”
“聽說是柳家小姐喜歡書生，他總歸來說，是個吃軟飯的，得討小姐歡心才是。”
“哦！原來如此！吃軟飯還是不易的，有腦子，可沒錢??！還得看夫人臉色。”
……
沈羽才知道原來大家不是看到自己身上有臟東西，而是，嘲笑自己沐猴而冠。沈羽雖然生氣，但是又不能和北城百姓爭執(zhí)，只得忍住這口氣，或許，因為北城有臨風書院，這里的百姓出奇地尊重文人，但凡有文采的人出現(xiàn)，立刻會引起轟動。而像沈羽這樣的，他們看久了文人，一眼就看出了真假讀書人。
繞過湖泊，沈羽一臉喪氣來到了臨風書院前，門口處，又重新收拾了下心情，然后整整頭上的方巾，然后推開書院大門。
沈羽見院子里沒有人，但是正中大房間內已經(jīng)發(fā)出了讀書聲和孔老夫子的聲音，立刻，趕緊往里面走，到了門口處，立在了門前。
孔老夫子一見沈羽，嘴角一笑，道：“沈公子，你既然已經(jīng)是老夫的學生，我以后就叫你沈羽?！?p> 沈羽剛要回答。
孔老夫子臉色嚴肅起來，接著道：“沈羽，你入我臨風書院，就要接我一道問題，否則，就不要進門聽課，在外聽就行了，反正你排號三十一，老夫每三年只收三十名學生，這是臨城都知道的事情。你這個三十一……”
沈羽發(fā)現(xiàn)其他三十個男學生歲數(shù)都十八九歲，有許多憋著笑意看著自己出糗，少數(shù)仍在看書，應該是學霸人物。
孔老夫子停頓了一下，道：“沈羽，你可愿意接題否？”
沈羽看著孔老夫子，趕緊行禮道：“學生愿意?！?p> 孔老夫子一摸胡子，笑：“嗯！今天是立秋，你就談談何為立秋吧？”
沈羽一聽，笑道：“回老師，立秋，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一，從這一天開始，天高氣爽，月明風清，氣溫逐漸下降，正如諺語所說：‘立秋之日涼風至’，‘早上立了秋，晚上涼颼颼’。”
沈羽回答完，看著老夫子，心想：這種科學常識我還不知道嗎？
孔老夫子摸著胡子，搖搖頭，低聲道：“董白，你起來，給沈羽說說何為立秋？”
沈羽一聽，見前排低頭看書的一個瘦弱年輕人站了起來，恭敬地向孔老夫子行禮，然后看著前方，挺直了胸膛：“回老師。立秋固然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一，但老師所問應當是分開的，何為立？何為秋？立者，乃成為之意。秋為秋天，前人言秋之比于君子，君子如秋，見萬物凋落，心卻如秋風般平淡。所以，立秋，便是要成為君子。”
孔老夫子方點點頭，笑笑，擺手讓董白坐下，董白恭敬行禮，緩緩坐下，不卑不亢，繼續(xù)低頭看書，全然沒有一點波瀾。
沈羽睜大了眼睛，看著董白，心想：古人聯(lián)想能力太豐富了吧！我這工科生玩不了??！
孔老夫子咳嗽一聲，道：“沈羽，自己搬個桌椅，從此在門外旁聽，若是，再無長進，三十一也當不成?！?p> 學堂里的有些學生低聲笑道：“三十一，笨蛋，以后有個三十一耍嘍！”
沈羽心涼了一截，第一天上書院，就遭遇如此丟臉之事。恐怕，晚上，也沒心情碰柳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