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了一會,朱慈炤見眾人面上皆沒了來時那種疑慮之色,心中也安定下來,他這個截取銀道計劃,聽起來簡單,其實卻是需要眾人極力配合的方法。
而配合的前提,就是聽令!
只有聽令,朱慈炤才能確保即使計劃不成功,也不會造成大的傷亡。
當(dāng)然,若是能有銀子,這個截取銀道的計劃,才是真正的圓滿。
有了銀子,意味著朱慈炤能征召更多的兵員,獲得更多武器、馬匹,修筑城防等。
而南方現(xiàn)如今未經(jīng)戰(zhàn)亂,朱慈炤若是想要經(jīng)營一地,自是免不了和南方有經(jīng)濟(jì)往來,但沒了銀子,往來也只是空談不是?
朱慈炤沒有再多說什么,一個含糊不清的隱喻已是足夠了,他揮手讓中層將領(lǐng)下去巡查,又派出幾隊斥候警戒,便掏出隨身攜帶的地圖鋪在地上,和周民、張升、夏茂春等將領(lǐng)商討起來。
“我們現(xiàn)如今在漳水西面,北面便是真定府,按照李賊的運輸路線來看,有一條便是從順天府經(jīng)涿州、保定府到真定府,再到順德府,然后進(jìn)入山西,再運至陜西西安府。”
朱慈炤指著地圖一一點出幾個地點,這正是歷史上李自成運輸銀子的路線之一。
周民等人看了看,點了點頭,沉吟起來。
朱慈炤沒有說他的打算,而是等著眾人有何看法。
過了片刻,周民率先開口道:“若是如此,我等確實有可乘之機(jī)?!?p> 他見朱慈炤朝他微微點頭,便指著鋪在地上的地圖道:“涿州保定二地距離京畿之地太近,賊兵縱橫,我等這些人馬,實難有所動作,只怕剛剛接近這兩地,便已被斥候發(fā)現(xiàn)!”
“嗯!”
朱慈炤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周民便接著道:“然則向南的真定府、順德府這二地,卻是難得的好去處,真定順德之間,有兩處大湖,位于高邑和臨城之東,此處林高草茂,又有河道縱橫,便于飲馬歇腳,喂養(yǎng)牲畜,歷來都是真定去往順德府的必經(jīng)之路,故而末將提議,若是截取李賊的糧道,在此處蹲守便可,一來我等可以以逸待勞,精心布置,二來也是......”
“也是如何?”
朱慈炤正聽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忽聽他閉嘴不言,忙是開口相問。
周民臉上升起兩抹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末將聽聞順德府乃是大城,若是在此把守,吃食上卻也不會少了!”
“呃......”
朱慈炤明顯一呆,他首先震驚的是這有些猛漢撒嬌的樣子,但隨即便也明白過來。
周民所言倒不是為了自身的口腹之欲,而是在保證隊伍的補(bǔ)給穩(wěn)定,而他之所如此忸怩,實在是對丘八吃飯這等上不了臺面的事,難以開口吧!
要知道朱慈炤乃是一位王爺,而大明這時對于當(dāng)兵的,在乎的只是打了勝仗還是敗仗,更何況又是文官掌國這么多年,朱慈炤前世腦子中的對軍人那些重視、尊重、信念等,對于這個世界根本就是奢望。
故而周民是在擔(dān)心朱慈炤不知、也不屑士兵的衣食住行的重要,更不能體察軍心,對自己心中的擔(dān)憂,委婉的提了出來。
朱慈炤是聰明人,也知道軍旅的苦悶和不易,他出發(fā)時只令眾人帶上五天的口糧,對于不知道歷史走向的周民來說,尚不知要外出多少時間,朱慈炤此舉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和不顧士兵死活了。
朱慈炤深深的看了在場之人的面容,見眾人急忙垂下眼眸,他無奈的笑了笑,道:“你們啊你們,這是依舊拿我當(dāng)外人看待啊,你們是何想法,包括將士們有何抱怨,你們是一點也不對我相告,這吃食上的憂慮,已經(jīng)行軍一天了,你們是一個人都不說,怎的,是怕本王遷怒你們?。俊?p> 朱慈炤此話說的極重,眾人一聽,忙是跪了下來,口中吐出各種笨拙的話解釋起來。
朱慈炤冷哼一聲,卻是不再說話。
一個隊伍的統(tǒng)帥不知道隊伍中的將士需要什么,這是多么可怕的事?!
周民見朱慈炤不語,咬了咬牙,以膝前行幾步,大拜道:“末將等非是不實言相告,只因遇見尊上這等知兵又英明之人,實在心中擔(dān)憂,唯恐以軍中之事,壞了將士們在尊上心中的地位,我等是怕,怕尊上知道多了軍中之事,也如同那些文官一般,厭煩了我等,這人嚼馬噘之事,最是花費銀錢也最是耗人心神,將軍雖待我等寬宥,但不免為了銀錢吃食的催促,心生厭惡?。 ?p> 說著,周民等眾將領(lǐng)亦是抹起眼淚。
朱慈炤面容一整,失語道:“竟是如此?!”
“是啊,想我家總兵一方大員,進(jìn)京覲見皇帝陛下,朝中諸公都以走狗待之,若提糧餉之事,更是拂袖而去,如今......如今我等又豈能自比總兵,擾惱尊上?只想著有何缺少,回去之后,求侯縣尊解決!”
“......”
朱慈炤見他們說的真情實意,一時嗓中哽咽,難以言語。
而心中更是千百種念頭紛紛閃過,感慨萬千,這群人是將自己當(dāng)成了救世主一般,靠山一般的存在,打了敗仗一路逃亡,在鹽山幸運的遇上了自己,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可以依托的人時,無頭無腦的他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唯恐失去自己。
而這種害怕,變成了言聽計從,哪怕是以六百人截取銀道的這種荒唐事,他們也奉若圣旨;到如今,竟然演變成隱瞞任何可能給自己造成憂慮的事了。
唉——
這些人,大戰(zhàn)時死了主將,逃亡時沒了國家,惶惶如喪家之犬,自己這個茅草屋,竟也讓這些人視若珍寶。
真是......
朱慈炤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朱慈炤仰天長長的吸了口氣,伸手將眾人一一扶起,正色道:“諸位都是我大明的忠勇之輩,比之那些望風(fēng)而逃的貳臣,實是勝過萬倍,我感激諸位尚來不及,又怎么會厭惡諸位呢?我亦知道糧餉草料之事最是惹人煩惱,然則將士用命,流汗流血,又豈可再流淚?諸位若是信我,盡可將軍中難事告于我知,萬望不要有所憂慮,須知我既是大明的皇子,亦是諸君的主帥,我若不知軍中有何缺漏,又怎可率領(lǐng)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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