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染太和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太和殿的大門便被踹開，皇帝親眼見到大兒子領(lǐng)著一眾金甲兵進來，臉色氣得煞白，只見鄴王將手中的長劍收起來，緩緩走上前。

　　沐青易站在皇帝面前，道：“鄴王殿下，這是要做什么？”

　　“小五，我有幾句話要問父皇，”他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將佩劍“哐啷”一聲丟在地上，“我沒有惡意?！?p>　　皇帝緩緩走上來，看其臉色不甚樂觀，步子也缺了穩(wěn)健之態(tài)，沐青易忙攙著他。

　　“你有何話要問？”

　　“父皇，當(dāng)真要立三弟做太子么？”鄴王定定地看著皇上。

　　“兒臣記得，當(dāng)年二弟早夭，您不發(fā)喪，不追號，便是葬禮都草率至極，二弟是您的親兒子??！您可曾有過一絲傷心？！母后在長樂宮中整日以淚洗面，您成日下了朝，只知往明光殿去，您可曾想起，您的妻兒？！”

　　“母后就當(dāng)真這般入不得您的眼，連帶著您同她的孩子，都一并輕視么？！”

　　沐青易方才是分明清楚明白地看到，皇帝的詔書上，寫著何人的名諱，她正要將此事講清楚，皇帝卻暗中輕掐了她一把，示意她勿要多言。

　　皇帝微喘著氣道：“若你不滿朕的回答，可是要讓你手下的這些兵士們，屠了朕的太和殿？”

　　“兒臣不敢，”鄴王道，“其實兒臣并不稀罕什么皇位，只是兒臣在乎母后，只要母后想要的，兒臣便是拼了性命，也會為母后得到?！?p>　　“好一個聽話孝順的孩子，”皇帝大笑，“你母后有你這么個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p>　　“父皇還沒回答兒臣的話?！?p>　　“不錯，朕是要將皇位傳與你的三弟弟，”皇帝道，“朕的立儲詔書上，寫的便是你三弟弟的名字，朕從來沒想過立你做太子?！?p>　　鄴王心灰，“果然如此。”

　　“朕記得，當(dāng)年衛(wèi)氏從進宮到有孕，一直是你母后照料，朕原以為她這般好心待衛(wèi)氏，或已回頭，卻不想為了將衛(wèi)氏逼死，你的母后，在太后的飲食中下毒，又命人在朝堂中散布是衛(wèi)氏之過，令朕不得不放棄衛(wèi)氏的孩子。”

　　“不，不可能，”鄴王訝異，母后雖平日里嚴苛了些，但絕對不是父皇口中那般陰險毒辣之人，定是衛(wèi)炳申那個老家伙在父皇面前亂嚼舌根，“我母后不是這樣的人！”

　　“衛(wèi)氏尚未進宮前，皇妃懷了四皇子，生產(chǎn)的時候，你也清楚，合宮上下，幾乎無一處不可聽到她的慘叫聲，若非你母后暗中命太醫(yī)院的人改了方子，皇妃何曾會受這般大的罪過，你的四弟，又如何會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

　　鄴王的手有些顫抖，皇帝亦顫顫巍巍地往前走，沐青易小心在其身側(cè)攙扶。

　　皇帝的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沐青易想開口讓今上且歇息片刻，然此刻情景，卻容不得她插一句嘴。

　　“你不是要證據(jù)么？！那些給皇妃安胎的方子，每一張，朕都留著，”皇帝步步緊逼，“這幾個月來，朕的湯藥一直是你母后在侍奉，那湯藥中摻了什么，朕也清楚的很！”

　　“她害了朕的兩個兒子，還教唆你來覬覦皇位，”皇帝一面努力將氣喘勻，一面繼續(xù)道，“朕是為早夭的二皇子痛心，但若一想到那兒子為皇后所出，朕便一點也不痛心了，甚至欣喜，高興！”

　　鄴王似乎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從父皇口中說出，他看著眼前的父親，像是看著一位陌生人一般。

　　皇帝正說著，太和殿外突然闖入一批兵士，為首者，便是那位三皇子。

　　“皇兄，”三皇子站在門外，看著殿內(nèi)亂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快命這些人退出來，此刻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鄴王看著三弟，道：“懸崖勒馬？已經(jīng)成這副樣子了，回什么頭，還有什么可回頭的？！”

　　三皇子緩步向前走來，道：“皇兄不就是要皇位么？我不同皇兄搶，你千萬不要傷了父皇，做出令自己后悔一輩子的事！”

　　皇帝像是暗忍了許久般，從口中噴出一口黑血，隨即整個身子癱軟下去。

　　鄴王忙過去扶住皇帝，卻被他硬生生推開，“你母后，為了……你的皇位，當(dāng)真是，煞費苦心！”

　　此時，四面八方傳來士兵的吶喊聲，沐忠平領(lǐng)著兵馬從外墻攻入，和皇城中的羽林軍纏斗了一番，方到達這太和殿。

　　三皇子恐鄴王見狀，心內(nèi)氣急，又做出什么過激之舉，此刻皇上性命攸關(guān)，若是皇兄再失了理智，做出弒父篡位之事……

　　他隨即將身邊隨侍的劍拔出來，道：“皇兄，你我從小一處長大，手足情深，不想有朝一日竟這般兵戎相見，我不欲同你爭奪儲位，也盼你，勿要行后悔之事！”

　　話音才落，三皇子將劍舉起，對準自己的脖子，只見一道猩紅的弧線，朝著太和殿的金頂、龍柱上，盡數(shù)噴灑。

　　皇帝看到自己的兒子自刎于此，差點沒昏死過去，他拼命捶著胸口，道：“仁善者，做不得皇帝，做不得皇帝??！”

　　沐忠平領(lǐng)著眾將士沖進來，忙向皇帝請安，“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皇帝好半晌才稍稍恢復(fù)幾分心緒，緩緩道：“朕這里，無甚緊急要事。”

　　一眾百官皆隨之趕來，沐青城看著小五跪坐在血泊中，想上前將她帶回來，卻被沐青屏攔住，“別慌，皇上還在此?！?p>　　沐忠平看清皇帝嘴角流出的涓涓紅血，忙問：“皇上您受傷了……”

　　皇帝擺手，在沐青易的攙扶下，費力起來，緩緩踏上石階，將自己寫的那份詔書交給沐青易，道：“小五，替朕念?！?p>　　沐青易將皇帝攙坐下，攤開詔書，緩緩而道：

　　“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寰區(qū)，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朕纘膺鴻緒、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謨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慶、端在元良?！?p>　　“皇子承顯，日表英奇，天資粹美。茲恪遵天命。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于慶安十六年九月初三，授胤礽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tǒng)，系四海之心?！?p>　　鄴王聽了，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仰著頭狂笑，眼淚亦在此笑中，從眼中落出來，他發(fā)瘋似的地跑到三皇子的尸首邊，抱著他又是哭又是笑的。

　　再看皇帝，已于沐青易宣讀詔書時，沒了氣息。

　　一眾文武百官、鎧甲兵士，皆紛紛跪下，太監(jiān)慌忙上前，以手試了試皇帝的氣息，忙脫帽跪下，喊道：“皇上駕崩——”

　　鄴王抱著弟弟的尸體，遙看著皇椅上父皇已仙去的尸體，腦內(nèi)氣血翻騰。

　　他將弟弟扛起來，想走出去，剛踏出兩步，整個人連同弟弟的遺體，一起跌倒在被血染紅的太和殿。

　　承顯，是鄴王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