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招親之事

　　“小五，你當(dāng)知曉，我們沐家世代為朝廷盡忠，常人都道皇族子女之姻并非其個(gè)人之事，動(dòng)輒便是牽動(dòng)江山社稷之大任，你我雖為人臣之子，然身上亦系家族之擔(dān)，亦同皇室子女一般?！?p>　　初春，藏在霧靄中的薄月并不十分明顯，只微微見其形罷了，帶著青光的白，于此黑朧暮色中，卻意外的甚是扎眼。

　　“沐家女兒的招親之規(guī)，并非父親所定，乃是由今上親自立下。你的大姐夫趙文懿，二姐夫韓城，武藝卓越不假，但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由今上精心挑選過，送到我們沐家的比武擂臺(tái)上，方為我將軍府的夫婿?！?p>　　沐青城看著妹妹似乎并未完全聽明白的神色，走到庭院中的白石凳子上坐下，命下人斟一壺酒來，又招呼沐青易過去坐下，替她斟一杯酒。

　　”聽十二郎說，你如今喜好上這桂花釀了，”沐青城替她將酒斟滿，“如今非桂花之季，這桂花釀還是去歲你嫂嫂釀的，陳酒味道雖不似時(shí)新酒那般花氣馥郁，然酒香卻醇厚，你且嘗嘗?！?p>　　沐青易將酒盞端起，還未湊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桂花的味道已不甚清楚了，她輕輕抿了一口，濃烈的白酒氣息，自口中散開，沖著鼻腔侵襲，沐青易乃覺鼻腔內(nèi)像是被點(diǎn)燃了一般，嗆得她放下酒盞，捂著嘴不住咳嗽。

　　“陳酒氣濃勁列，可是有些受不住？”沐青城替她輕輕拍著后背順氣，“小五傷了這一回，習(xí)慣心性委實(shí)變了不少，以往便是比這更烈的西疆馬奶酒，你喝起來也從不含糊?！?p>　　沐青易好不容易將氣捋順，深吸一口氣，“大哥，從前是從前，好漢還不提當(dāng)年勇呢！”

　　心內(nèi)卻想：從前的沐青易，當(dāng)真女中豪杰也。

　　“罷了罷了，你連弓都拉不開了，這酒喝不下，也不是甚稀奇事了。”

　　“大哥方才的意思，是說我姐姐們的夫君，看似通過招親而來，實(shí)在卻是今上安排好的？”

　　沐青城微微點(diǎn)了頭，道：“除了你的三姐姐?！?p>　　“聽聞我三姐姐嫁的是一位江湖劍客，”沐青易又試探性地嘗了一口酒，比起第一口而言，這第二口便適應(yīng)多了，“又是何緣故？”

　　“是啊，當(dāng)初皇帝本已暗定了中書令之子衛(wèi)威，奈何中途殺出來個(gè)宋蒼風(fēng)，”沐青城看著妹妹慢慢將杯中的酒飲畢，又替她斟了一杯，“要說宋蒼風(fēng)這個(gè)人，也甚是有趣，其乃山水苑的少宗主，山水苑為中原十三幫之首，籠絡(luò)了各路江湖豪俠，為民間最大江湖幫派，卻從來不涉朝堂，”

　　“宋蒼風(fēng)，這名字好聽，”沐青易喃喃道，“‘冷冽蒼黃風(fēng)似劈’，可是這個(gè)意思？”

　　“正是，”沐青城點(diǎn)頭，“青秋嫁了他也好，離朝堂遠(yuǎn)遠(yuǎn)的，永不涉及其中便是最好的?！?p>　　“大哥，”沐青易又將杯中的酒飲完，這酒當(dāng)真越飲越有味道，“照你先前話中之意，十二哥哥，也是今上暗定的？”

　　沐青城并未正面回答妹妹的這個(gè)問題，只道：“無論是不是今上定的，你既喜歡十二郎，嫁與他，不正也遂了心愿？”

　　“我......”沐青易并不懂如何向大哥解釋，她才見識(shí)過，自己的嫂嫂為了將一個(gè)小生命平安帶到這世上來，費(fèi)了多大的功夫，受了多少罪，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有這樣的勇氣，擔(dān)得起一個(gè)母親的角色，甚至一個(gè)妻子的角色。

　　而如今最為緊要的是，她雖對(duì)十二郎有好感，可是十二郎愛的，并不是她這個(gè)沐青易。

　　沐青易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將近一年，她了解到從前的沐家小五，是個(gè)爽朗正直、不拘小節(jié)，且功夫卓越的女子，無論是放在何朝何代，這樣的女子都是出色的。

　　她在朝極受皇帝器重，在家又得親人寵愛，還有一個(gè)盧攸寧，一往情深地喜歡著她。

　　沐青易受得起這般疼寵。

　　然如今的自己，除了名字和人家一樣，并無一絲相像，她不是沐青易，卻自私地享受著一切眾人對(duì)這位沐家小五的寵愛。

　　心有惶惶。

　　大哥還在等著自己的解釋，沐青易站起身，道：“大哥，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府了。”

　　沐青城亦隨著站起身，道：“也好，從昨日開始你便一直守在此，一夜未曾合眼，正該回去歇歇，我命人送你回去吧。”

　　沐青易搖搖頭，道：“我自己回去便是?！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

　　從郎將府中出來時(shí)，天已漸微茫，沐青易不曉得是因著一宿未眠，還是方才飲了兩杯酒的緣故，覺得頭有些沉沉的，她覺得有些難以站住，扶著府門外的石獅子，借此稍微緩和緩和。

　　門子見狀，茫走上前來問：“五小姐可是身子不適，小的命人傳轎來吧！”

　　沐青易搖頭，道：“今日哥哥嫂嫂得子，我高興，故而多飲了兩杯，無甚要緊，稍緩緩便好。現(xiàn)下府內(nèi)忙碌，便不要再為我費(fèi)心了?！?p>　　門子道：“可是......”

　　“你且去，我來吧！”盧攸寧不知何時(shí)，從街前而來。

　　門子見是盧家十二郎，遂點(diǎn)頭躬身而去。

　　沐青易抬頭看了一眼盧攸寧，問：“這天未亮的，你怎的在此？”

　　“郎將府大喜，我是來送賀禮的。因著要去一趟河西，需早些出發(fā)，故而來得早了，”盧攸寧身后果然站著兩列抬著賀禮的仆從，“小五喝酒了？”

　　醉意逐漸浸過沐青易的意識(shí)，她笑道：“是啊，去年嫂嫂釀的桂花釀，我喝了兩盅。”

　　盧攸寧抬手示意仆從將賀禮送進(jìn)去，見沐青易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害怕她跌倒，忙扶住她，“小五喝醉了，我送你回府吧！”

　　沐青易靠在盧攸寧懷中，道：“去歲我同你喝了一壺都不見上頭，今日不過才喝了兩盅，不會(huì)醉?！?p>　　說著便要從他懷中站起身，盧攸寧忙又?jǐn)堊°迩嘁?，深怕她一個(gè)不留神給摔了，“封了一年的桂花釀，我頂多也只能飲個(gè)三五盅，小五兩盅下肚，如何扛得住?！?p>　　說著也不管懷中人兒要分辨什么，直接將其橫身抱起，對(duì)著盧家的仆從道：“河西今日暫且不去了，我先去先將軍府一趟，回來再做理論?！?p>　　“你，你放我下來，”沐青易在盧攸寧懷中道，“我不要去河西。”

　　她雖嘴上一直叫嚷個(gè)沒完，身子卻安分得緊，聽聞青城的夫人產(chǎn)子，她也跟著忙了一宿，想來也沒什么多余的力氣了。

　　好在此刻天色過早，街上還沒甚么人，否則自己當(dāng)真不敢這般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⑿∥灞Щ厝ァ?p>　　小五的名聲，最是要緊的。

　　盧攸寧感覺到懷中者似乎不言語了，乃停住步子，低頭看向懷內(nèi)，她眼睛微閉，氣息勻暢，此刻正窩在自己懷中熟睡，見她嘴唇微動(dòng)，似乎在說著什么。

　　盧攸寧將耳朵湊近，聽到沐青易口中吐出的字。

　　“十二哥哥......”

　　眾仆從見十二郎腳步放緩，亦跟著放緩步子，為首的那個(gè)仆人不知道十二郎怎么了，從郎將府一直到將軍府，一路上嘴角都在揚(yáng)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