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青衣小仙君駕著仙鹿徐徐而來。
他見到了熟悉的梧桐樹,很是高興:“梧桐小兄弟,可算找到你了。你還別說,此處還真難找,我都迷路了三天才找到。”
青梧有些疑惑:“可是琰陵小仙君?”
琰陵點點頭,雙眼掃視一周,疑惑道:“東闌兄呢?”
青梧回道:“他說出去一陣,可如今還沒回來。”
“這樣啊……”琰陵的臉上有些失望,然后嘆了口氣,說道,“誒,那小子沒這口福,枉我又向我父神討來了這一壺酒。罷了,小兄弟,我與你喝?!?p> 青梧慢吞吞地問:“這回要抄幾遍書?”
琰陵則擺擺手:“有好酒喝,還說這傷心事作甚?!?p> 青梧聽了卻忍不住笑了,這真是個饞嘴的家伙!
琰陵靠著梧桐樹的樹干坐下,變出酒來,撒了一點到樹根上,自己又喝了一口。
青梧問:“你今日把酒喝了,東闌仙君喝什么?”
“他嘛,等他飛升了再說咯,他的那頓我往后再抄?!辩曷柭柤?。
青梧又問:“怎地今日自己出來,那幾位小仙君呢?”
琰陵挑了挑眉,嘆道:“我在珈藍山呆著悶,就偷摸出來了?!?p> 青梧看他眉中有郁結,便小心地問:“小仙君似乎有心事?”
“這么明顯么?”琰陵苦笑,很快又裝作不以為然。
“小仙君可以與我說,就沖仙君一句罩著我的話,我不告訴旁人便是?!鼻辔嗬^續(xù)道。
琰陵又給梧桐樹根倒了些酒。
青梧連忙喊道:“別給我倒這般多,我喝不完,豈不是浪費了?“
琰陵慢慢道:“有些事要等醉了才能輕易說出口。”
青梧嘆了一口氣,隨即道:“那就等小仙君醉了再說?!?p> 幾口愁酒下肚,緩了好一會,琰陵才徐徐道:“有一個人,他自小看著一個女孩長大,看著那個女孩長大的還有他的幾個伙伴。那女孩長得很是美麗,性子也討喜。女孩的阿爹阿娘,很是看好這個人的大哥,可是那人的大哥喜歡上了另一個美麗的女子。于是她的阿爹阿娘又將目光放在那人的二哥身上。他二哥溫文爾雅,出類拔萃。他與他的兩個哥哥站到一處,便黯然無光。就算他想努力,可他排在第三,終究是有緣無分。”
青梧柔聲問道:“那女孩的想法呢?”
“她年紀尚小,未曾想過男女之事?!?p> “那,那位二哥的想法如何?”
“若那個二哥知道了他弟弟的心思,恐怕無論如何他都會讓給他弟弟??墒乔橹皇?,如何能讓呢?”
青梧淡淡地說道:“哦?!?p> 琰陵笑了:“哦?我還以為你要給我支個招子。”
青梧愕然道:“你不是說這是‘有一個人’的事嘛,又沒說是你。難道你要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樹精給你當軍師不成?”
琰陵聽了便覺得哭笑不得:“也是。我也只是一時愁悶,想找人疏解疏解。我本想找東闌兄開解開解,可見了你,我又覺得與你說也可以的?!?p> 青梧委實不知要如何勸慰他,只好說:“可是小仙君,情之一事,也不是非要看輩分的吧。你不妨再努力一回,實在無果再言放棄。你們神仙歲月那么長,就算不是那位姑娘,也可以遇到下一位姑娘?!?p> 琰陵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仙界雖說美人如云,可就因為神仙的歲月太長了,所以要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相看永不厭的伴侶實在不容易。不然你看,神仙這般多,為何成了親的卻不多?!?p> 青梧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
兩個人相伴千千萬萬年卻還能恩愛如初確實不容易,看那妖王叔叔與他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如此,當初的海誓山盟,最后還是變成兩個人的失意。不過,無論如何她都堅信,她的阿爹阿娘一定可以長相廝守。
琰陵又說道:“對了,小兄弟,我阿爹給我找了個師父,他住在北荒,誒,我恐怕要過一段被人管的日子了?!?p> “仙君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是不是?”青梧小心翼翼問他,而琰陵卻沉默了,她復道:“好吧。祝仙君此行諸事順意?!?p> “承君吉言。等我回來繼續(xù)找你喝酒。”
琰陵覺得第一次見這梧桐樹精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很是投緣,即便他身為仙君,梧桐樹精是山野精怪,他也樂意相交。
青梧卻猶豫了。這段時日,她的修為大有精進,離了這樹身也不過這幾日的事情。離了這樹身后,她就不再是山野之中的一個小樹精,她要以洛笙星羅之女的身份面對這世間的一切。
琰陵自嘲地一笑:“看來小兄弟不愿意與我同醉。”
“不是的?!鼻辔嗝氐?。
到底要不要把她要走的事告訴他呢?
青梧把心一橫,索性說道:“不是的,小仙君。我在這深山中修煉幾百年,一心是要離了這樹身的。我是棵俗樹,雖置身山野,卻對這紅塵心向往之,也是勢必要去走一遭的。如此,便萬不能與小仙君有約,惟恐仙君回來之時,我已不在此處,害仙君白走一遭?!?p> 聽畢,琰陵的臉上有些許失落,他低低地說道:“如此,便提前祝小兄弟得償所愿了。”
青梧心有不忍,遂道:“若有機緣,我去拜訪仙君也是可以的?!?p> 琰陵頓時喜上眉梢:“那我們說好了。你可去珈藍山找我,在山門外報我名號即可?!?p> “好。”青梧應道。
到時她幻化成男身去見他,該是沒有問題吧。
琰陵又道:“梧桐小兄弟,我怎么覺得你該是個女子才對?!?p> “仙君莫說笑?!鼻辔嗾f得有些心虛。
“好了,酒喝完了,我也該走了?!闭f畢,琰陵起身,拍了拍衣袖,又朝梧桐樹作揖道:“今與小兄弟道別,勿忘了我們的相約一事?!?p> “好,仙君慢走,恕我不能回禮了?!鼻辔嗷氐馈?p> 琰陵腳步虛晃地走向仙鹿,臨走前,還向青梧揮了揮手。
青梧嘆了一口氣,方才吸收的酒勁上來了,她又淺淺睡去。
這一別,她和琰陵都不知道,再見面時竟是六百年后。
彼時,她已拜在忘憂山門下,琰陵也已師成回了珈藍山。
一日,他隨父親珈藍上神前往忘憂山拜訪忘憂上神,在山腳下,見著了兩位美貌仙子。
其中一位他見過,是忘憂上神的親孫女,名叫云嵐。
而另一位應該就是魔神洛笙和神女星羅的女兒青梧了。琰陵雖未曾聽親見過星羅神女,卻對她的美貌久有耳聞,如今見著了星羅的女兒,便覺得傳聞不假。
不知怎地,琰陵見到了青梧,便有一絲熟悉之感。
青梧淺笑著迎他和他父親上山,言語得體,端莊大方,他又覺得不該見過??伤穆曇羲圃犨^,但當琰陵想要往細處搜尋,卻怎么也捉摸不到。
他忍不住在父親身后問道:“父親,好生奇怪,這位梧妹妹,我像在哪里見過一般?!?p> 珈藍上神捻起須,徐徐道:“你性如頑劣潑猴,時常往外跑,我怎地知曉?!?p> 青梧卻認得這張臉,她不由得打趣道:“許是真的在哪里見過呢。”
琰陵追問:“那梧妹妹可記得在何處見過?”
青梧笑著搖了搖頭。
到了忘憂小筑,琰陵尋了個與青梧獨處的機會,再次確認道:“梧妹妹當真不記得,我們曾在何處見過?”
青梧卻不著急坦白,轉而說道:“我曾有幸喝過珈藍上神親手釀的美酒,回味至今。只可惜,我喝那兩回,都是被一個糊涂小仙君灌的。不過,那仙君與我說了一個秘密,我也替他保守至今。”
聽畢,琰陵頓時靈光一現,他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那梧桐小兄弟?”
他頓了一回,驚道:“你怎么是女兒身?你竟然是女兒家!”
少頃,他又皺著眉懊惱道:“不對,原來你騙了我?!?p> 青梧卻盈盈對琰陵行了一禮,道:“那時我身不由己,怕泄了身份便有殺身之禍。躲在梧桐樹里,騙你們是男兒身,也是保命的權宜之計,請仙君恕罪?!?p> 琰陵有些委屈地說道:“師成歸來,我還特意去了那處山野,卻只剩一棵沒有靈識的梧桐樹。過后,我還巴巴等你來,你一直不來,我還以為你……誰料到,你竟是天界談之色變的人物?!?p> 青梧再次致歉。
琰陵轉而道:“你與東闌的事,我聽說過一二?!?p> 青梧卻無奈一笑,他趕忙認真地說道:“我并非覺得你們不相配,相反,你們若兩情相悅,我會幫你們?!?p> 青梧聽了,心中很是溫暖。原來真的有些人,光見一面,說幾句話,便知可托心相交。
她問道:“那你呢?與簌嵐公主如何?”
琰陵嘆道:“我不小心叫二哥知道了我的心意,他這人呀,從來都愿意多疼愛親人一分。誒,我想繼續(xù)求學,好忘了這事。”
青梧也認真地道:“若需要我?guī)兔?,絕不辭拒?!?p> 琰陵搖頭:“我知你身份多有不便?!?p> 青梧低笑:“有何打緊的,明面上的不行,暗地里我可偷偷幫你。”
琰陵眼珠子一轉,忽生一計,他低聲把這計謀與青梧說了來。
而那邊,珈藍上神初見青梧,便覺得喜歡。與忘憂上神在小亭子聊天之時,瞥見青梧琰陵在庭院里漫步,時而仰面說笑,時而低頭交談,又覺得登對,便與對面的忘憂上神開玩笑道:“我瞧著我那幺子,與你家青梧頗是投緣。”
忘憂上神看了過去,點了點頭:“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