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前——
天君以海域妖物為禍百姓之名集齊八荒之力發(fā)動了海域大戰(zhàn),圍剿群居于海上的一眾妖物。
因為妖界的支援未能及時趕來,海域上的妖物腹背受敵,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擊破防線,一時之間海域亂成一片,槍林刀樹,尸橫遍野??v有魔神洛笙壓陣,引風(fēng)牽浪,仍是敵不過天界一眾高手的合力圍擊。
混亂中星羅夫人護著青梧躲在角落里,她認(rèn)真地對青梧說:“梧兒,等會阿娘就讓珊瑚獸帶著你出去,走了你就千萬不能回來,也千萬不能使用你的法力,切記!切記!”
年少的青梧抽泣著搖頭:“阿娘,我不要!我……”
星羅夫人紅著眼托著青梧的臉,狠狠地說道:“聽阿娘的話,你若敢回來,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
阿娘的氣勢嚇著了青梧,她抿緊嘴巴,只一味流淚。
見青梧答應(yīng)了,星羅果斷提起劍拉著青梧殺出了重圍。
星羅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坐在珊瑚獸上正與人搏斗的洛笙,而洛笙也看到了他的妻子,夫妻倆只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洛笙從珊瑚獸背上翻身下來,低聲對珊瑚獸說道:“快過去帶青梧上岸,一直跑,不要回來?!?p> 珊瑚獸有些困惑,它想和主人一起并肩作戰(zhàn),卻也擔(dān)心小主人的安危。
“求你,快!”洛笙皺著眉,話中有些悲愴。
珊瑚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之轉(zhuǎn)身向青梧的方向跑去。它高大,又不怕刀槍劍戟,一路躲過了許多神兵利器,很快就到了青梧面前。
星羅急匆匆地把青梧扶上珊瑚獸的背,珊瑚獸立即撒開腳跑了起來。
但是,很快,一群天兵圍住了它的去路。
洛笙看到了,他趕緊一路廝殺著過來。
一番激烈的打斗已讓這個英俊的男人衣襟沾血,雙眸布滿血絲,星羅為他梳的發(fā)髻早已凌亂,他攔下那些追兵,推拉著讓珊瑚獸快些跑。
青梧淚眼婆娑,嘶啞著嗓子喊道:“阿爹……”
洛笙沖著她高喊:“快走,聽話,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回來!”
洛笙揮動槍戟,卷起旋渦,困住了想要追殺青梧的天兵。
珊瑚獸嘶吼了一聲,終是帶著小主人疾奔而去,艱難地躲避著箭林刀雨。
青梧所熟悉的深海已是一片狼藉,帶著靈力的利箭嗖嗖地射入海水中。
她所熟悉的如親人一般的妖精們正與天兵廝殺著,利箭穿透他們的身體,要去他們的生命,原本明凈的海底血氣翻涌。
她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她的阿爹阿娘。
洛笙一邊抵擋著天神的神器,一邊目送著女兒遠(yuǎn)去,當(dāng)看到青梧快要脫險的時候,一把神器打中了他的背脊,他痛苦得緊縮眉頭,卻始終不哼一聲。
他滿含深情地看了一眼廝殺中的妻子,抬起手想觸碰一下她飛舞的青絲,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一生因眼前那個美麗的女子而圓滿,和她在一起,再長的年歲他也覺得不夠,只可惜,現(xiàn)在的他不能給她美滿了……
八尺高的男兒轟然跪倒在地,慢慢地低下了頭。
一只帶著銀輝的破魔箭正安靜地穿透著他的身體,藍(lán)色的靈力從他的傷口處零星流出。
那些靈力是維持一個神者生命的源泉,失去所有的靈力就意味著神者生命的結(jié)束。
是了,早在洛笙與眾天神廝殺的時候,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君早已拉緊了弓弦,趁洛笙不備的時候射向了他的心臟。
突然被破魔箭貫穿心臟,靈力不停地從洛笙的傷口處噴薄而出。
即便是這樣,他依然緊緊地保護著他的女兒,讓珊瑚獸帶著女兒離開,為女兒殺出一條逃亡的血路……
看著這樣的阿爹,青梧怎么也不敢沖回去抱一抱他。
她不可以!
阿爹阿娘的叮囑猶言在耳。
星羅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跪坐著的洛笙,心下一緊。隨之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青梧遠(yuǎn)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然后丟下劍,跪在洛笙面前。
眾神兵見洛笙已死,又轉(zhuǎn)身去圍剿其他妖怪,沒有對星羅發(fā)難,同時高喊著:“魔神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一時之間,剩下的妖精惶惶不安起來。主將已死,剩下的不過是一盤散沙,敗局已定。
星羅小心翼翼地捧起洛笙的臉,方才還英武殺敵的人,此刻卻閉目不語,她笑了笑,深情道:“你呀你,臨了也沒與我說句道別的話……”
她抬頭看向一處,忽地冷然一笑,再低下頭時,她緩緩地拔出了洛笙身上的破魔箭,用力地刺向自己的心臟,金黃的靈力從心臟處慢慢滲出來。
她輕輕抱住洛笙,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在他耳邊說道:“你的那些情話我這輩子還沒聽夠呢,下輩子還說給我聽,好不好?”
這邊,珊瑚獸正要沖出海面,“咻”地一聲,又一支破魔箭朝青梧飛快地射了過來。
珊瑚獸已然吃過一次虧,這會它機警起來,連忙側(cè)身閃避。青梧也壓下身子,但是破魔箭還是從她的左肩刮過。
“嘶……”青梧疼得倒抽一口氣。
正當(dāng)那位天君的破魔箭再度瞄準(zhǔn)青梧時,一個天神匆忙飛身到他面前稟報:“天君,洛笙已死,星羅也殉情了,剩下的妖孽不足為懼?!?p> 天君愕然,放下了破魔弓,皺著眉問道:“你說什么?星羅殉情了?”
那個天神點頭:“是的,天君。她為了一個魔神背叛天族之時,就該想到有這么一日,她……欸?天君!”
沒等天神說完,面前的人便匆忙降下云頭,朝海域疾飛而去。
天君飛進海中,在狼藉中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很是平靜,一對璧人默然相擁。
金色和藍(lán)色的靈力在海水中泛著微微的光,二者相遇,合為一體,難以離分。
天君踉蹌地走了過去,嘴中喃喃道:“為什么?我已經(jīng)命他們不要傷你性命,我并不想傷你性命,由始至終我都不曾想要傷你性命……”
又一名神將走了過來,行了禮后問道:“天君,洛笙星羅已死,如何處置他們的尸身?“
天君低頭看著相擁的二人,良久沒有說話……
無暇理會箭傷,青梧與珊瑚獸繼續(xù)逃亡。珊瑚獸本是海中孕育的靈獸,一生只生活在水中,當(dāng)它帶著小主人跑離水面的那一刻,需忍受著抽筋剝骨般莫大的痛苦,但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它只能狠狠地忍下。
上岸后,它開始瘋狂地奔跑于叢林之間,盲沖直撞,卻始終護著它背上的人兒。直至呼吸越來越沉重,身后沒有了追兵的氣息,它的速度才漸漸慢了下來。
青梧奄奄一息地趴在珊瑚獸的背上,發(fā)絲凌亂,被箭頭擦傷的肩膀留著鮮血,順著衣衫滴落在草上。她穿著阿娘為她做的流光裙,裙擺觸到樹葉上,裙子由微藍(lán)變成了青綠色。
不知道逃亡了多久,珊瑚獸已是筋疲力盡。青梧努力睜開眼睛,望向前方,見林子高處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她吃力地抬起還有血跡的手拍了拍珊瑚獸,聲音嘶啞地對它說道:“到那棵梧桐樹下歇一歇吧?!?p> 她名字里有個“梧”字,因她阿爹阿娘就是在梧桐樹下相識、定情,她想著也許梧桐樹能給她帶來福氣。
珊瑚獸朝梧桐樹走去,走到樹下,輕輕蹲下身來。
青梧本想跳下來,手臂卻沒有力氣,不慎滾了下來。
珊瑚獸慌亂地起身,用嘴蹭了蹭她的身體,口中咿唔,在詢問她是否安好。
青梧忍著疼痛,咧開嘴強裝笑意,安慰道:“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跑了許久,你也該歇歇了?!?p> 她用力撐著身體,好讓自己斜靠在梧桐樹的樹干上。
想起阿爹慘死在眼前的情景,她不禁悲從中來。
她還不知道她的阿娘已經(jīng)殉情,只想著阿娘與天君曾是舊友,希望天君可以念在往日情分放過阿娘。
如今,她要保護好自己,等身體好了才能回去找阿娘。
珊瑚獸趴在她身邊喘著粗氣,她很是心疼,可她現(xiàn)在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被天君射下的破魔箭擦傷,身上的靈力不停地從身上流出來,饒是她有再多的靈力,再不處理,也如水滴石穿一般,禁不起這樣一點一點的消耗。
她露出一絲凄苦的笑容,斷斷續(xù)續(xù)地對珊瑚獸說:“天君的破魔箭著實厲害,我若想活著,恐怕只能試一試阿娘給我的水玉了。我需要借助這棵梧桐樹將養(yǎng)身子,在我附身梧桐樹的這段時日,請你保護好自己,等我恢復(fù),再與你一同回海域?!?p> 她使勁抬起虛弱的手撫摸了幾下珊瑚獸的身體。
珊瑚獸定定看著她,圓眸中滿是不舍擔(dān)憂,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青梧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把它送入口中。
水玉很快在她口中融化開來,她咽了下去。不消一會兒,她的身體慢慢變透明,她張開嘴巴對珊瑚獸說了句“等我”,然后陷進了梧桐樹里,與梧桐樹融為了一體。
珊瑚獸仰天悲鳴,身子靠在梧桐樹下久久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