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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庭之下

第三十五章 契機

藍庭之下 阿魯R 3259 2019-09-28 23:11:41

  絕壁圈上頗高尖樓的其中一層,卡特倚在生了青苔的石墻上,側首向窗口外看去。

  他從藍庭回來后到現(xiàn)在,又已是入夜。

  在逐漸陷入黑暗的斯卡雷特各處,逐漸亮起零星燈火,開始移動。

  那是執(zhí)燈騎士團的夜勤者,現(xiàn)在還只是一些,等到過了零時,便成群結隊,再各條街道開始流動起來。

  原本是不會有這么多人,也不會一直持續(xù)巡回到天明時分。直到五年前的外圍事件,邪教徒暴動之后,納撒尼爾子爵——也就是自己的父親才在絕壁會議里以此為據,獲得更多的話語與決策權,對執(zhí)燈騎士團下了這個命令。

  其實僅僅憑借利害得失,是無法借一次誰也未曾察覺的突然事件,迫使那位伯爵大人喪失大部分威望與權力到如此地步的。

  抵抗淵潮的英雄,開拓者立命之技的導師,阿爾特留斯伯爵的聲望建立于多數(shù)人的情感之上。

  所以破壞它也是從這點入手的。

  納撒尼爾家族的宅邸那時還不在貓頭鷹坡道,自己的母親也……

  敲門聲打斷了卡特的回憶,他抬起頭,是那名自己從教會叫來的秘醫(yī)。這是一個面色蒼白神情里帶點怯弱的中年人,但除了身上的氣味以外并不如風傳的那樣邪惡又或者陰冷。

  不是所有秘醫(yī)都是黑蛆,對于執(zhí)燈騎士團以及任何機構來說,熟悉尸體的秘醫(yī)其實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只要他們不把時間荒廢在那些詭譎的傳承技術上。

  “卡特先生……”

  “怎么樣,羅伯特先生。這案件家屬非常掛心,你得出什么結果了嗎?”

  秘醫(yī)羅伯特有些困惑地看了眼卡特,他與執(zhí)燈騎士團合作也是常事了,但往往都是在騎士團的駐所又或者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進行這種工作,為什么今天卡特要特意搬運一具尸體到這要他辨別呢?

  但他也不做更多懷疑,這不是因為納撒尼爾的聲名,單純只是包括他在內,同事與其他騎士團成員都對這個年輕人抱有的信任與好感。

  卡特固然外表冰冷,但在大到糾紛小到雜務的各種事例下,他都多多少少流露出了與外表不符的細心與體恤——就比如上次在妻子來抱怨哭訴的時候借公務轉移注意力,并借此淡化了妻子對他的偏見……

  如果他不是幾乎將所有學業(yè)之外的時間都投入到執(zhí)燈騎士團的事務中來,想來會有更好的成就吧。

  “我不得不說那具尸體已經損毀嚴重且有一定時間,所以得出的結論可能不會太準確……”

  他說到這看了一眼卡特,對方沒有對此表現(xiàn)不滿與責怪,只是從一開始,那陰影之下的俊秀臉龐便有一些陰霾。

  “你說可以確定的就好?!?p>  “好……”羅伯特點點頭,“可以確定的是,這名女性并非死于灼傷,也不是死于火災常見的窒息?!?p>  “嗯?!?p>  “胸腹下方有三處刺傷……”

  “嗯?!?p>  “脖頸有受外力產生的斷裂,大概是被人掐過……”

  “嗯”

  “而且我還發(fā)現(xiàn)了千足蛇鱗片的粉末殘留……”

  “千足蛇?”

  “嗯,我最近在做和靈刻有關的研究……”這并不奇怪,不如說這是常有的課題,不過方向有所不同,“這是一種魘獸,它的鱗片研磨后是一些藥物的主要成分?!?p>  “哪些藥物?”

  這次羅伯特卻搖了搖頭。

  “其實不用知道具體是什么藥物,因為它的基本特性就是對靈刻具有侵蝕性……所以說到這里,雖然還有很多不能確定的地方,但這名女性絕對不是死于意外。”

  沉默持續(xù)了幾個呼吸,卡特終于再次開口。

  “謝謝你,羅伯特。就按之前說的那樣,我這次的委托請不要外傳,就當是……留給這位夫人,還有他的家人,最后的體面吧?!?p>  這句話無異于承認此事與執(zhí)燈騎士團無關,但羅伯特沒有說話——也許是他的錯覺,卡特最后那句話的聲音里,微微帶著些許顫抖。

  秘醫(yī)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而在把羅伯特送走后,塞菲在房間獨自一人咀嚼著對方的判斷,還有那句話。

  絕對不是。

  與父親告訴自己的“事實”不同,母親絕對不是死于意外。

  過去執(zhí)燈騎士團的騎士長之一,同樣師從杰拉德,修煉被人稱為細枝末節(jié)的回路固化,回路加成之下即使是扛著自己繞斯卡雷特幾圈也絕對不會倒下的人……這樣的女性,即便沒有靈裝,也不可能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被留在那燃燒的房子里,就那樣死去。

  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

  卡特一瞬間感到解脫。

  母親并非死于火災,并不是……

  并不是因為自己當時去救助別人,沒來得及回到家里……

  卡特任由失去力氣的身體順著墻壁滑落,只是用右手死死握住那只在手套包覆之下形貌可怖的左手。

  久久不語。

  ……

  離開藍庭后,塞菲還是去了繆那——不過這次從她選藥上藥到包扎,塞菲都是睜著眼移都不移看下來的。

  關于嵐女士所說的“把人家姑娘都給看臉紅了”,塞菲倒是沒有注意到。

  他沒有馬上和繆談論胸口的舊傷,那并不是非眼下處理不可的急事。

  而且,今天他真的已經很累了,光想到回家還不算完,還不能休息,當下就想抱著腿倦到樹下席地而眠算了。

  當然,這也做不到,他兩只手都傷著。

  “你之前說的異常是怎么回事?”

  塞菲不抱希望地詢問監(jiān)督者。能夠記起動機與情感的時點起,就已經是異常了——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對方只裝作無事發(fā)生,倒是提醒了一句別的事。

  「之后在零點之后到你老師說的那個觀測點展開黑之書看看?!?p>  再問及具體,便又不作回答。

  之前從觀測點回來后,塞菲得知漢莫爾其實還沒有正式傳承這一脈的根源,老師只是判斷她具有適性,并告知了對方這些事而已。

  除了生來有之的天選者,絕境逢生的覺醒者,不穩(wěn)定的血脈傳承。

  特定根源的形成總是需要儀式或者藥物的。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命運根源的傳承比較輕松,只要不考慮玄之又玄的適性問題,根源的任意傳承者都能通過異血盟約的形式主動“申請”傳遞命運根源,這時所有清醒的命運傳承者都能感知到這一點,只要多數(shù)通過,那么一名同根源的傳承者便誕生了。

  但為了確保第一加護能切實生效,莉莉絲決定讓塞菲去尋找一些輔佐藥物,之后再進行傳承儀式。

  關于加護,有那么幾項規(guī)則。

  除了天選者與覺醒者,所有人都不是必然能夠獲得節(jié)點數(shù)相應的加護,這即便是命運根源也無法免俗。另一方面,當一個人擁有二節(jié)點時才鑄就根源,便絕對無法向前獲取第一加護。

  倒是根源的黑之書到底存不存在第一加護,同一階段是否能擁有多個加護,這卻是塞菲目前困惑的問題。

  除了傳承這件事外,則是有關塞菲對于莉莉絲根源的影響。

  在塞菲暈倒時這影響并未解除,但在他被送走后,影響就明顯變得微弱,再到了白天之后就完全沒有異常了。

  那么首先這件事確實有關黑之書,其次影響距離并不大,再來與黑之書的特性一樣,無法在時間段外發(fā)揮作用。

  這也讓塞菲對之后老師的外出放下心來。

  一邊整理著今天的事態(tài),塞菲抄著小路已經快到了集會廣場附近,這時他才想起剛才有路過卡特的家,卻忘了和他去說有關禁藥的事。

  但轉念一想,又記起卡特這時間段多半在值夜勤,黑礁街區(qū)夜勤小隊隊長,這時想起來,才覺得他這個人真是喜歡接一些麻煩的差事……

  在走近另一條小路的轉角時,塞菲停下腳步。

  黑暗的盡頭隱約可以聽見一些令人不快的響動。

  物件摔落,拳腳相交,男人的怒罵和女人的勸阻。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但選在這個時間段?在執(zhí)燈騎士團的夜勤者開始巡邏的時候?

  塞菲決定在附近看看有沒有能叫到的人,但還沒走出幾步,便黑著臉又停了下來。

  在通向光亮處的小路出口,清晰可見那墻邊露出的衣角與那盞提燈。這里離得并不遠,近得還能聽到那些聲音與響動。

  但那穿著制服提著制式燈的男人并沒有反應,動也不動,反倒像個望風的……

  或者就是望風的。

  自愿加入夜勤者,不必參與對開拓者的支援事項。這個條件固然是對父親的表態(tài),可作為一項有利于斯卡雷特人的規(guī)定,也確實行之有效。

  不可否認有些人加入夜勤者的隊伍確實是滿腔熱忱。

  但有些人只是為了尋求安穩(wěn)的利益而選擇夜勤者,自然也會更進一步,行使權利,去獲取更多的利益與快感——從那些誰都不會在意的非斯卡雷特人身上。

  守火人與火種的邊界之后,沒有那么多詭譎的死亡與不堪的掙扎。

  不涉及生死,不需要太多信念,阻隔了垂天之柱的光塵,絕壁之下的斯卡雷特醞釀著自己的規(guī)則。

  垂天柱下,紅淵之外,人們真的可以保持這樣生存下去嗎?

  塞菲不這么認為,所以支持著父親的決策。

  “呼……”

  輕輕呼出一口氣,回到現(xiàn)實。那么要去解決這件事嗎?但現(xiàn)在直接和執(zhí)燈騎士團起沖突也不太穩(wěn)妥……

  持續(xù)著無關緊要的思考,塞菲的視線落到那轉角處的石板路面上,一件落在地面上的事物。

  那是一張色調慘白的面具,設計簡陋,還有些臟,因為被用力扔到地面,左上部分已經裂開。

  整張面具上只有一個黑洞洞的右眼,仿佛在回望著注視者。

  而塞菲以其堪憂的審美微微一笑。

  “這個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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