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名自稱琳希的女孩與塞菲頗有點陷入無人之境的勢頭，周圍則保持著短暫的沉默，庫克也是其中一員。
他在上個月剛剛以七條回路突破臨界點進入赤位，耗時五年，低于大書庫測定的平均時間一年，抱著平實樸素的優(yōu)越感，現(xiàn)在處于催生第二節(jié)點第一回路的階段，兼修反靈裝課程。
像大多數(shù)獲得官方認可的赤位學(xué)院派修士一樣，庫克將著眼點放在理論。
他剛才就站在塞菲與那名開拓者身邊，對于前者的反應(yīng)與所為盡收眼底。
以理論來說，塞菲的反應(yīng)是能夠做到的。
而以常識做總結(jié)，那就是扯淡。
他們那位沉迷傳奇故事的反靈裝課程導(dǎo)師曾不止一次地提醒過自己的學(xué)生：徒手接靈裝并非明智之舉。
以競技為前提——實際上他們的反靈裝課程歸屬于這一大類，如果不得不面對這種情況，投降是第一選擇。
當然，特例是存在的。
特例的意義也在于催生學(xué)徒們的自知之明。
首先明確一點，徒手接靈裝是指以徒手抑制靈裝發(fā)揮，而不是徒手與靈裝持有者作戰(zhàn)。
那么從結(jié)果上來說，只要做到無媒介輸出靈素，截住對方靈裝的激活過程就能做到這一點。
而在以靈刻驅(qū)動靈素，以靈素驅(qū)動靈裝的這一體系中，怎樣做到不通過媒介輸出靈素？
有一種技巧被稱作靈刻激蕩，只要在瞬間運作回路的次數(shù)達到一定頻率，就能令靈素自然溢出。這個頻率大概被判斷為每秒十到二十次之間，也就是初入白位的正常修士雙節(jié)點十四條回路在一瞬間全部運轉(zhuǎn)會自然達到的次數(shù)。
從原理上來講，在白位之前也是能夠使用靈刻激蕩的。
但塞菲只是個黑位修士，以庫克剛才的角度，明顯只能看到他左眼節(jié)點向下延伸的一條回路。
一條。
再保守一點，假設(shè)衣物遮蔽部分還有六條回路？庫克搖了搖頭，能不能在瞬間多次靈噬的前提下做到暫且不提，靈素量呢？
庫克只能暫定這是用了什么道具產(chǎn)生的效果，但再進一步，精準控制靈素溢散截斷靈紋激活的時間點，把控角度與受力位置來避免傷及筋骨，就只有可能是炫技的范疇了。
是塞菲隱瞞了太多，還是他在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地方下錯了功夫？
是的，細枝末節(jié)，包括回路固化這種強化方法在內(nèi)，所有不是以靈裝操作為目的的靈刻把控技巧，都被這個時代的多數(shù)人視作無用之功。
庫克輕輕嘆了口氣，他不是要通過貶低對方來維持自尊。
對于一個不惜血肉模糊也要保護弱者的人，他更多是一種惋惜與欽佩?？v然這其中有高高在上的情緒作祟，但庫克自認還是有些矜持的。
在場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太久，首先打破它的，是迷走餐廳的店長。
“原來你們認識啊?！?p> 聽到店長這么說，塞菲神情猶豫地點了點頭，首先他此前不知道代理者協(xié)會的事。再來，雖然琳希多次有恩于自己，但他仍然不知道，對方那種莫名的親切與好意從何而來。
紫發(fā)女孩面對問題就完全沒有這種困擾。
“嗯，我現(xiàn)在借住在他那。”
店長倒不覺得奇怪，阿爾特留斯與寇沃爾斯兩個家族在一般人眼里知名度其實相差不多，彼此有來往也正常。庫克雖然覺得以往沒聽說過這樣的人物，也不至于在別人面前問出這種失禮的問題——同樣，對方的眼睛也處于這個范疇。
“琳希小姐，請問代理者協(xié)會是？”他倒是比較在意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組織。
“其實就類似于學(xué)院的積分兌換所，開拓者的公會?！绷障]有形式性地側(cè)首，也沒有詢問庫克的姓名，雖然不顯得傲慢，但也讓人不禁覺得她可能不是那么注重禮儀，“不過代理者協(xié)會優(yōu)先承接一般群眾的委托，在一些事項上會與執(zhí)燈騎士團進行互相協(xié)作?！?p> “大概幾天后，執(zhí)燈騎士團就會在集會廣場宣布這件事了?！?p> 塞菲的第一感覺，大概就是在不干涉內(nèi)務(wù)的前提下，彌補臨淵協(xié)議造成的治安缺口與被忽視的群眾問題。
“順帶一提，塞菲你是執(zhí)行部門的第一管理者兼第一成員。”
“你說什么？”
“我已經(jīng)與伯爵大人商量過，瓦倫蒂安女士也非常贊成哦?！?p> 「我還挺喜歡這姑娘強硬的地方的?！?p> 嵐女士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塞菲對此也異議不大。今后的行動不可能全部放在晚上，而如果在白天進行調(diào)查，那么翹課翹家總是需要名義的。
雖然學(xué)院制度松散，但無故缺勤也惹人非議。
可不等塞菲做出回應(yīng)，先一步出聲的卻是他的肚子。
這一響，推動著整個事態(tài)的重心回歸生活。
庫克等人開始幫助店長做清理善后，而塞菲好不容易擺脫艾琳娜女士等人的噓寒問暖之后，匆匆清理并包扎了右手，馬上便又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顯而易見的是，在圣賢時代之后建立的普世價值觀下，人們出于善意與自尊，是不會讓行動不便者參與打掃活動的。
而被判斷為行動不便者的，除了受傷的塞菲，還有被默認為失明的琳希小姐——而后者與她的鳥對此沒有任何表示。
再進一步，塞菲餓了，而他沒辦法用手進餐……
因此演變到眼下的場景，便也順理成章起來。
在周圍人忙碌清理的同時，塞菲所坐的位置仿佛無緣俗事般被隔絕開來，他的對面，貓頭鷹輕輕轉(zhuǎn)動著腦袋靜靜注視這一幕——
“啊~”
非常自然地，琳希小姐在眾人有心無意的側(cè)目下，將一口南瓜粥送入了塞菲的口中。
……
在微妙的用餐期間，塞菲索性把因為跟不上動作而很快閑下來的沃克叫了過來。
之前問及幾人的情況被打斷，還是再做一番確認比較穩(wěn)妥。
但不出意料，并沒有其它狀況發(fā)生。
“他們都在庇護院，不過修拉大哥說要把卡琳姐帶到你那！是真的嗎？卡琳姐什么時候能醒來呀？”
修拉動作真快。
說起這件事自己也要快點回去要瓦倫蒂安女士安排一下，旁邊有一處閑置的屋子，但也要打理……想到這里——尤其是原女仆長女士，塞菲只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我會讓父親看看的，到時候有好轉(zhuǎn)會馬上通知你們?！?p> 雖然沒有證據(jù)表明阿爾特留斯伯爵擅長此事，但在沃克眼里，這樣的人物多半無所不能，摻雜對塞菲的信任，便馬上相信了這句話。
塞菲將他叫來，并不是只為了詢問這件差不多等同于一目了然的事——畢竟沃克都放寬心來工作了。
“沃克，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嗎？”雖然在詢問男孩，但塞菲卻看著琳希，見后者沒什么反應(yīng)后，才重新面對沃克。
沃克有點茫然，但馬上皺眉用力點了點頭。
塞菲知道他記起的是憤怒與仇恨，但那并不是自己要說的。沒有人能忘卻故鄉(xiāng)被毀的記憶，更不要說只是短短不到三天。沃克的表現(xiàn)只能說明他務(wù)實而又積極，而塞菲也只能希望他保持如此。
“今后如果有人問起，不要提起我，修拉……還有琳希進入過哈梅爾的事，只說是在逃難的時候碰到我與修拉就好?！?p> 沃克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而琳希正在用自己的那份餐，也沒說什么，而貓頭鷹一動不動，始終看著塞菲。
“但是……沃克，記住我接下來的話?！边@才是重點，“在必要的時候，不用猶豫，把方向引到我和琳希的身上——你把這句話帶給老夫人，她會知道怎么做的?！?p> 鑒于秘醫(yī)和那位背叛的白翼騎士埃德加都還健在，哈梅爾事件的策劃與參與者大概都已經(jīng)知道塞菲做過什么，但不排除有其他勢力對此產(chǎn)生興趣的可能?，F(xiàn)在叮囑沃克只是一方面，之后還得抽空去庇護院看看。
“這樣可以嗎，琳希？”
“就按你說的做吧，塞菲?！彼χc點頭，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有思考過的樣子，但笑容看上去頗有種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對誰。
“那……沃克？”想著之后一定要問個明白，塞菲暫且重新把視線投回男孩身上。
“奧利弗奶奶？嗯，我會告訴她的！”
等沃克離開，琳希用餐刀切下一小塊蛋糕，再次開口。
“如果你不再次失約的話，下次見面我們就能好好聊一下了?！?p> 塞菲訕訕一笑，點了點頭：“你……接下來還是代理者協(xié)會的事？”
“嗯，主要是一些雜務(wù)……本來到這里只是偷閑的。”
沒想到能撞上事，還是兩次？
比起琳希的感慨，塞菲則對自己的“運氣”再次心生困惑。
“你呢，二次負傷之前本來打算做什么？”琳希倒是沒注意到塞菲對此的異樣。
塞菲微微沉吟，考慮到自己兩只手都有所不便，決定還是把有關(guān)賈爾斯以及禁藥的事告訴琳希，畢竟禁藥并不是什么超出時代范疇的事，自己能夠發(fā)現(xiàn)也并不奇怪。
但從緣起說到最后，琳希小姐卻把重點投在了別的地方。
“你是說你代替醫(yī)師為已婚女性排憂解難還成功了？”琳希詫異的表情還挺少見的。
“首先這不是醫(yī)師的工作……”
“嗯，我知道，休息時間我有點容易走神……不過新種禁藥，這樣的事可能最好通知執(zhí)燈騎士團一聲哦？”
琳希可能也知道執(zhí)燈騎士團與阿爾特留斯之間有方針與利益上的沖突，也沒說得絕對。但經(jīng)她提醒，塞菲倒是想起來了。
“我之后也會和納撒尼爾的卡特說一聲，所以這次只是拜托你去看看那個賈爾斯的情況，不用……最好也不要一個人深入?！?p> 卡特對這種事的態(tài)度可想而知，而以琳希的能力也不大可能會出問題。
“聽住址就在這附近，我一會兒去看看。不過……”琳希話鋒一轉(zhuǎn)，“你這段時間大概也做不了什么，我想?yún)f(xié)會里剛剛有個位置很適合你，不妨兼任一下？”
“你……”不覺得前后邏輯無法自洽？
“什么位置？”塞菲也好奇自己這幅樣子還能做什么。
“非執(zhí)行事務(wù)處理部——你只要做之前在那位醫(yī)師那里做的就行了?！?p> 琳希也許以為塞菲的表情會當場僵硬，但塞菲神情自然，在明確時間只在上午后，便答應(yīng)了下來。
“莫非你很擅長和女性交談？”
而面對她的疑惑，塞菲只回以沉默的視線——你看我像嗎？幾個呼吸后，才收回目光。
“聽人講話我還是做得到的，對方的話越多，我聽起來就越放松。”
“你暗示我啰嗦？”
面對虛張聲勢的貓頭鷹，這次塞菲選擇閉上眼睛。
“其實你也可以當作情報部門的附屬，只不過能從未加工的信息里獲取多少，那就得看你發(fā)揮了？”
考慮到這個部門將面對的主要群體——那些對自己的生活變化執(zhí)著而敏感的人，塞菲認同琳希的說法。
“那，薪水呢？”
即便把改變命運掛在腦海，現(xiàn)實問題終究是避無可避。正常的儀式材料與紅淵素材倒不至于令伯爵的孩子陷入窘境，但有關(guān)黑之書，以及可能的人力費用，那只靠零花錢不能成事，零花錢是不能改變命運的——想到這里塞菲又想起那盞不知價位的燈，不禁有些面容扭曲。
“雖然我說過固定的部分由協(xié)會進行發(fā)放，但伯爵大人說要你直接去與他討論這件事?！?p>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失落，塞菲決定不問固定部分的數(shù)額了。
到現(xiàn)在為止，眼下能說的事便也基本敲定。
自己加入代理者協(xié)會，暫任“閑職”，琳希小姐則會代自己去看看賈爾斯。
那么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去好好休息？剛剛發(fā)生的意外稍微打亂了塞菲的思緒。
嵐，你之前是說老師還在藍庭？
「我是這么聽到的?！?p> “琳希，我家里現(xiàn)在有誰在嗎？我是說除了父親，瓦倫蒂安女士，還有修拉之外？”
塞菲本意是無視自留后路的監(jiān)督者，不想?yún)s得到了意料外的回答。
“如果你是說那個叫法娜的女孩，她好像還沒有回來?！?
阿魯R
嗯？原來昨天滿10w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