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至臻之境
“不要！總監(jiān)！”就在滅絕拿起話筒的那一刻，我制止了她，雖然這樣做很失禮，但我沒有別的辦法，“常言道人非堯舜，誰能盡善。能容小人，方成君子啊。總監(jiān)，我承認自己犯了過錯，但并非出于惡意，您大人大量，難道就不可以饒過我這一次嗎？對我而言，這份工作至關重要，是我千辛萬苦爭取來的，麻煩你可憐可憐我這不濟的處境，高抬貴手……”
她看著我，愣住了，我自知多言，趕緊閉了嘴。
“我只是想打給秘書。”她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呃，抱歉，總監(jiān)，我現(xiàn)在就清掃，只需要幾分鐘?！?p> “不用，把垃圾倒了就好，不要影響我工作?！?p> “是，是！”
滅絕的垃圾桶很大，每天都塞得很滿，幾乎全是廢紙團。
好險好險！過了半天，我的心臟還“撲通撲通”一個勁的跳。伺候她老人家真是夠刺激的，這才兩天功夫，就差點被炒魷魚，想想之前堅持兩個月才辭職的前輩實在厲害。
“嗨，蘇桐，早??！”
“怎么樣，這兩天還挺得住吧？”
另外2個保潔員來上班，跟我打招呼。
“哎呀，別提了，剛剛又被批評了。”我一臉沮喪。
“正常，不被開就已經(jīng)是萬幸?！?p> “你們說滅絕是不是打了雞血，不用睡覺??！”
“她的作息習慣沒人能掌握得了，像她這樣的女人，已經(jīng)不是凡人了?！?p> 唉，好吧，我是不能再有偷懶的念頭了。
看看那些從她辦公室里走出來垂頭喪氣的員工，我心里得到一點安慰，看來她對誰都很刻薄。
“我真是干不下去了！熬了一個通宵設計的圖稿，居然又被她給否了！到底什么樣的作品才能令她滿意？”
三個時尚漂亮的女員工在她辦公室門口抱怨起來，應該是隱忍了很久，終于爆發(fā)了。
“說她是變態(tài)老女人一點不錯，根本就是雞蛋里挑骨頭！我們好歹也是名校畢業(yè)，獲獎無數(shù)，可在她眼里，我們的作品一文不值！”
“你們兩個小點兒聲，萬一被別人聽到，你們還想不想干了?！?p> “怕什么！大不了開了我！我就不信還有誰能入她的眼！”
三個人滿懷憤慨的進了電梯。
“嘿嘿，滅絕這是要眾叛親離的節(jié)奏啊?！北嵧乱荒樞覟臉返湹谋砬?。
“那三個女的什么來頭？”我問。
“她們都是滅絕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在公司里也算得上是一流設計師了?！?p> “??？哪兒有徒弟這樣罵師父的，她們三個有點過分了。”
“這也不能怪她們，都是被滅絕逼的。要是她們真辭職了，八成滅絕得抓狂?！?p> 我心中一番唏噓，滅絕行事如此嚴苛，連親手提拔的得力干將都對她頗有微詞，難道她就不怕人心倒戈嗎？
不多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丁云成！
他沒有注意到我，徑直進了滅絕的辦公室。
過了半個小時，他出來了，雖然不像別人那樣頹靡不振，但雙眉緊鎖、目有所思、連連搖頭，似乎也遇到了為難。
我很想問問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覺得十分不妥。按理說以他的地位、能力和經(jīng)驗，不該受到質疑，由此可見，滅絕真是太難纏了。
晚上，在食堂吃完飯，我便坐在3號樓下面的花園里看月亮。下班時間一過，這里變得十分安靜，我喜歡這樣的氛圍，可以放空大腦，思考很多東西。
天已有些冷了，風一吹過，會不由得打個寒顫。不過我寧可待在這里，也不想再回到壓抑的辦公樓中，尤其是過了12點，我討厭無邊的黑暗。
“蘇桐?！焙寐牭哪兄幸?。
是丁總監(jiān)，我已經(jīng)認得了他的聲音。
“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他問。
“等Lily.Wu??！她下班了我才能打掃?！?p> “辛苦你了?！?p> “還好，丁總監(jiān)今天也加班？”
“嗯，是啊。Lily對我的設計稿提了不少改進意見，時間緊迫，我今天要改好。”
“你和她都是總監(jiān)，她憑什么對你的作品提意見？”
“呵呵，所有的設計總監(jiān)都要聽從她的吩咐，她是分管設計的一把手?！?p> “哦，原來如此。丁總監(jiān)，我能看看你的設計稿嗎？”
“怎么，想竊取機密？”他居然在跟我開玩笑。
“算了算了，我怎么能提出這么無理的要求。丁總監(jiān)，您忙吧?！?p> “給你看一眼倒也無妨。”他說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掏出手機給我看樣圖。
“哇！丁總監(jiān)你好厲害！”我由衷的贊嘆，在他筆下，那些造型唯美的窈窕女郎，身姿曼妙，靈氣逼人。
精細的畫工、和諧的色彩體現(xiàn)了他的手繪功底，服飾的絕妙搭配和充滿創(chuàng)意的樣式設計又充分體現(xiàn)了他對服裝藝術的深刻認知。作為女人的我，好希望能有一天穿上這樣光彩奪目的衣裝，于茫茫人海中回眸一笑，卓爾不群，不落凡塵。
“蘇桐，你想什么呢？”
“哦，我是在想，這么完美的設計稿，Lily居然還要讓你修改，真是苛求過度了?！?p> “不，你不懂。她這不是故意苛求我，而是她一直在追求心中至臻至美的境界。作為一名設計師，如果沒有這樣執(zhí)著的匠心精神，他的作品只會趨于平庸?！?p> “至臻至美……”我心中恍然一動，沒想到丁總監(jiān)會這樣評價Lily.Wu，大家都把她苛刻的要求當成心態(tài)扭曲，而他卻將之視為不瘋魔不成活的職業(yè)信仰。
他的言語中流露出對Lily.Wu的欣賞和贊同，還有那么一絲曲高和寡的惺惺相惜。
也許他自己也正是這樣的人吧，追求設計的至臻之境，將設計當成了賴以生存的給養(yǎng)，而不是像那些二流設計師一樣盲目跟風追崇時尚，為了利益嘩眾取寵。
我開始明白他和Lily.Wu為什么給人的感覺那么冷，因為他們內心跳動的火焰全部宣泄在作品之中，那些人世的繁華和無聊的糾葛，只會讓他們不屑一顧。如同文人的傲骨，他們的精神世界始終凌駕于現(xiàn)實之上。
他的面龐很安靜、也很堅毅，在皎潔的月光下，發(fā)散出細膩的微光。那雙眼睛清澈而柔和，雖然目光是冷的，當我可以看到里面隱藏著熱烈。
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這是我第一次認真的看他，他翻動著設計稿，沒有察覺。
“如果從至臻至美的角度看，的確還有可以優(yōu)化的地方?！蔽矣终J真的看了一遍，驚艷的感覺過后，我開始注重細節(jié)。
“是嗎？”他很驚訝，一個清潔工敢挑總監(jiān)的刺，他恐怕從未遇到過，“說來聽聽?！?p> “你看這一幅，夸張的胸花可以體現(xiàn)張揚綻放的姿態(tài)，但如果選用塔夫綢，雖然柔美，但不夠堅挺，如果換成歐根紗，不易變形，還顯得更加飄逸。”
“還有這一幅，既然是收腰的款式，突出腰線很重要，如果點綴了蓬松的紗花，會顯得腰很粗，略覺臃腫。何不采用長流蘇，走起路來，隨步搖擺，略有民族風的感覺，又顯得輕盈?！?p> ……
我絮絮叨叨的對他的作品進行了細致的點評，他始終未發(fā)一言。
“丁總監(jiān)，我隨口瞎說的，你可千萬不要生氣?！?p>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趕工，下個月就要開賽，時間緊迫。”他起身就走。
“開賽？”
“一年一度的DESIGN天裁杯，今年是云裳做東，可不能在自己家里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