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這本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她的手中,當(dāng)她從魏夫子吩咐發(fā)下來的書里看到這本書時,她確實是驚訝極了。
紫荊絕針。
繡者,勾勒天地。
一線一世界,一色一蒼穹。
絲與線,線與絲,纏繞,連綿,糾葛,穿插……
第一案:花。
如何繡花?各色艷麗的線花,隨著掂在指尖上的繡針在純白色的繡布上穿來繞去,從最初的蒼白,到朦朧顯現(xiàn),直至于完美地呈現(xiàn)出絕妙的圖案……
書上的種種技法,花案仿佛活過來了一般,程繡芝福至心靈,捻起針線,以針線為筆墨,她心里早已經(jīng)有了一幅畫,她所要做的,不過是將它描繪出來罷了。
程繡芝繡的是海棠,繡花講究構(gòu)圖豐滿,繁而不亂。
海棠花含苞時紅得熱烈,而盛開時又變?yōu)榈诺臏\紅,程繡芝挑揀了多種紅色,使花朵富余變化。
先描花邊,既要保存圖案工整,又要適當(dāng)夸張,在勾形時就要注意虛實變化。
程繡芝運用的顏色艷麗,對比強烈,繡花瓣時針法多樣,善于變化。
海棠的每朵花瓣之間運用“水路”的獨特技法,在起針和落針點之間留出狹小的等距離,從而在繡面形成空白的線條使繡出的圖案層次分明,和諧統(tǒng)一,使海棠嬌艷的形象更加醒目。
一幀幀嚴(yán)謹(jǐn)細(xì)膩、光亮平整…
一朵朵海棠構(gòu)圖疏朗、渾厚圓潤、色彩明快…
是誰在唱一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君可見刺繡每一針有人為你疼君可見牡丹開一生有人為你等?”
程繡芝一針一溫柔,一線一情牽,其實刺繡的過程,就如一份愛戀,當(dāng)你從第一針開始,就注定需要用心去融入,指間中纏繞的線不可緊拉,也不可松懈,把握好松緊之間的尺度,繡出來的愛情才會光潔,平整,持久的鮮亮。
小院里燭光久久不熄,是誰在月光下輕唱那一曲欲語還休?
百花會將至,程府也緊鑼密鼓地忙活起來,下人忙著灑掃,有琴音和著曲聲從弄堂里隱約傳來,徐管家惡聲惡氣地吆喝著工人們裝訂牌匾,黑色的匾額上書“百花閣”三個燙金大字。
“慢點慢點!摔壞了你們賠的起嗎?”
工人們依言放慢了手上的動作。
“搞快點!你們干什么吃的!搬塊牌匾都要這么久?”
工人們愁苦著臉,叫苦不迭,到底要怎樣才能合這位爺?shù)男囊庋剑?p> 程大夫人在府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檢查所以事情是否都值班妥當(dāng)了,這次百花會名義上是讓三族的孩子們認(rèn)識認(rèn)識,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比試?yán)C技。
常青城是屬于常州的一座小城,然而地方雖小紛爭卻不少。城里一共三大家族,盤踞常青城數(shù)百年,勢力根深蒂固,表面上親似一家,也互有姻親關(guān)系,但是三大家族一直在隱隱比較,特別是年輕一輩,勢要比個高低。
中元重絲繡,常青城更是以繡為本,以繡起家,繡女的比較往往對家族有著深遠(yuǎn)的影響,哪家的繡女最出色甚至有可能決定家族未來的走向。
程家新一代中最出彩的就是長房的程繡蓮,顧家的大小姐顧窈心,管家的庶女管嬈婧。
說起這管嬈婧,也是個狠角色,原本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嫡長女,生母一心想生個兒子,可沒想到兒子倒是生下來了,自己卻因為大出血香消玉損,她的妹妹就做了管家老爺?shù)睦m(xù)弦。
原以為新上位的當(dāng)家主母是自己的親姑姑應(yīng)當(dāng)會過得不錯,可沒想到這位新夫人也是個心黑的,剛?cè)雱⒏桶焉牡墓艽罄蠣斆缘牟坏昧?,一陣枕頭風(fēng)吹過去,嫡長女被過繼給旁支做庶女,試想那時管嬈婧年僅五歲??!幼弟則被養(yǎng)到繼母膝下。
可誰想的到去年的常州繡女大比這管嬈婧不聲不響地報了名,然后帶著貼身丫鬟出逃管府,管老爺都聲明了不會再認(rèn)這個女兒,可當(dāng)管嬈婧闖進(jìn)常州繡女大比總賽時,所有不和諧的聲音都消失了。
常青城只是常州數(shù)十個城池中普普通通的一個,不如常州的中心云都那樣人才濟(jì)濟(jì),高手如云,已經(jīng)有十余年沒有繡女闖進(jìn)總賽了,管嬈婧這一次出其不意,一鳴驚人,還得了前十名,可謂跌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管嬈婧取得了前十名,如高傲的鳳凰一般歸來,劉管大老爺哪里敢輕視自己的這個女兒?管嬈婧回歸后以雷霆手段懲治了那些從前難為她的人,連管家也沒能幸免,下人們該發(fā)配賣的發(fā)賣,該懲罰的懲罰。
從前風(fēng)光無限的管大夫人被管老爺以治家無方,不夠賢良淑德為名關(guān)了禁閉,如今還沒被放出來,正應(yīng)了那句老話“禍福輪流轉(zhuǎn),是劫還是緣?”
管嬈婧的出現(xiàn),仿佛一道利芒,斬開了所有的灰色,讓所以瞧不起她的人,嘲她諷她嫉她仇她的人,不敢再說不字,在常青城三大家族年輕一輩中,與程繡蓮、顧窈心齊名,是常青城新一代最出色的三人。
常青城已經(jīng)沉寂太久了,它需要新的血液,因此這次百花會也是常青城繡女們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出色的繡女也更容易得到年輕公子的青睞。
“大小姐,該歇了?!迸銓⑥裁准t豆蓮子粥放在桌上,心疼地看著程繡蓮,她取來黃銅制的暖腳壺墊在程繡蓮腳下。
初春還帶著冬的涼意,夏的氣息淺淺難尋。
程繡蓮搓搓手,驅(qū)逐深夜的寒氣,她聽見外頭的打更聲,眼眸垂下,執(zhí)起針,捻起線……
夜還很長。
“明天幫我買云片糕~”程繡芝手中忙活不停,一邊急急地回答程標(biāo),這小子也不知道一天哪里找的時間,有事沒事就往她跟前湊,他們長工都不需要天天上工的嗎?
“好好好,還想吃什么?”程標(biāo)將手撐在窗沿,歪頭看著程繡芝,眼里都是暖意。
“沒了,沒了,你快走吧!”程繡芝揮揮手。
程標(biāo)柳著窗戶就是不肯走,整個人像是粘在了墻上一樣,拉都拉不動。
“就這么想我走?”程標(biāo)有點不滿。
“嗯,你別打擾我干正事?!背汤C芝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
“好吧好吧,都聽你的?!背虡?biāo)討好地說。
他轉(zhuǎn)身離去。
程繡芝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門嘎吱一聲響了,素兒警惕地彈跳起來,誰?!
素兒拿起掃帚,待看到笑嘻嘻的程標(biāo)后也是無語不已。
“你……”
“噓!”程標(biāo)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腳尖小心翼翼踮著,汗珠從他的臉上滴落下來,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程繡芝案旁,猛地一彎腰,雙手把程繡芝的眼睛一蒙。
“誰!”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程繡芝又急又怒,莫非是登徒子?還是采花賊?
“猜猜我是誰?。扛嬖V你就沒意思了。”怪異粗噶的在程繡芝耳畔突兀地響起。
雖然他盡力改變自己的聲線,可是以程繡芝對他的熟悉還是一下就把他給認(rèn)了出來。
程繡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強行掰開蒙著自己眼睛的大手,使勁揪他的手臂。
“你…真是,干嘛這樣嚇我?”程繡芝埋怨他。
“嘿嘿嘿,我這不是怕你嫌我嗎?這不只能偷偷來啦!”程標(biāo)摸摸頭,深情無奈。
“可是……”程繡芝將用手里的絲線打圈,一勾一纏,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懂我懂,我先走了?!背虡?biāo)點點頭,自覺地走開,還不忘帶上門。
程繡芝低頭有些無措。
“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兒?!背虡?biāo)突然把門打開補了一句,然后把門啪嗒一聲關(guān)上。
他走了又回來這么快的嗎?
雖然臉上帶著笑,可是程繡芝總感覺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