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早該滅絕的物種,千年前的紅龍?zhí)K醒之日,正是這些黑色的小蟲,鋪天蓋地而來,讓人類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恐怖。據(jù)記載,其性嗜血,吸血過多時,它就會排出多余的血液,因而它所到之處,天空中便會下起由鮮血形成的暴雨,它也因此得名——血雨鬼虱。
但自從紅龍再度陷入沉睡,血雨鬼虱也隨之滅亡,在大陸中銷聲匿跡。直到暴君阿提拉出現(xiàn),血雨鬼虱才重見天日,他把這些蟲子應用于戰(zhàn)爭,成果斐然,配合著他的騎兵,這支軍隊幾乎橫掃了大陸西方,無人不聞之色變,而阿提拉也因此坐實暴君之名。
但在阿提拉的王朝覆滅后,新晉統(tǒng)治者便隨之變革,并滅殺掉所有的血雨鬼虱,這些蟲子才至此退出了歷史舞臺,在大陸中徹底消失——直到現(xiàn)在。
它們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加麥利德小組面前,形成一團黑云,就像一個困在魔瓶中上千年的魔鬼,偶然被人釋放,在天空中化成一團黑霧。
炫目的火焰在以這些蟲子為原料,瘋狂地燃燒著,高溫殺死了絕大多數(shù)血雨鬼虱,但還有數(shù)百只竄了出來,直撲眾人。
一面棕色的巨型幻化盾牌瞬間橫立在血雨鬼虱與小組組員之間,阻擋它們的前進,然而血雨鬼虱卻毫不在意,利用鋒利的獠牙瘋狂地撕咬著盾牌,令這面巨大的能量盾漸漸稀薄。可就在這時,數(shù)十道青綠色的風刃卻突然由斜上方飛出,輕巧地劃過,便使幸存的血雨鬼虱當即殞命。
四周再度恢復了平靜,除了倒在地上的娜莎的尸體,情景與之前并無不同。
只是更加冷清,更加寂寥。
威廉接過“火把”,照向弗倫上方,他猜得不錯,正是血雨鬼虱產(chǎn)生的粘液緊緊地粘住了弗倫的雙腳,才使其不至于直接墜落。
“他們的身體現(xiàn)在只剩下一具空殼了。”威廉低聲道。
可即便他不說,大家也都明白,遭遇血雨鬼虱毒手的生物一般只有這個下場。如果獵物是條金槍魚那它會變成一具空殼,如果獵物是頭灰熊那它也會變成一具空殼,這些蟲子才是生物鏈的最頂端,在血雨鬼虱吞噬一切的獠牙之下,其他生物只有美不美味之分,而絕無能不能吃這樣的考慮。
“燒了他們吧?!奔欲溊履樕n白,看起來兩個組員的死對他影響很大。
火燒得不旺,但還是很快地把他們的尸體都燒干凈了,火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表情復雜,肅穆而又悲哀。
威廉轉過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墻上,他已然擴大了聽覺領域,但耳中所聞依然只有一片寂靜,仿佛此處除了他們再無其他生靈,然而當血雨鬼虱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那一刻時,威廉就知道自己完全低估了對手,因為血雨鬼虱根本不可能棲息在地底,雖然這里的溫度和濕度很適宜它的生存,但卻并沒有它所需的食物。血雨鬼虱之所以如此聲名狼藉就是因為它的嗜殺,它絕不會下作到和地下的普通昆蟲一樣以泥土為生。
他很確定剛才看到的,只不過是這個地下洞穴中的血雨鬼虱的一小部分,這里絕對存在著數(shù)以億計的血雨鬼虱。如果如此巨大數(shù)量的血雨鬼虱棲息在完全不適合自己的地方,那只有一個解釋——有人在飼養(yǎng)它們。
什么樣的人才會飼養(yǎng)如此大數(shù)目的血雨鬼虱?就連暴君阿提拉也都是很嚴格地控制血雨鬼虱的數(shù)量,不敢令它們隨意繁殖,而現(xiàn)在,這種戮殺者的數(shù)量竟然是以億為單位的!
……
“威廉,你有什么想法嗎?”由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加麥利德說道,他的臉色蒼白,就像剛生了一場大病。
“你清楚我有什么想法,總不至于這么明顯的事實的都察覺不到?!?p> “那就別讓其他人知道,我怕因此造成不必要的混亂,他們還都只是群孩子,這對他們的打擊太大了。”這句話他用了僅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年齡其實和他們也差不了多少,不過能如此平靜的面對死亡,著實還是有點意外呢!”
“別說這種喪氣話!”
“你知道我腳下踩的是什么嗎?”他看向加麥利德,“是牛的后腿骨,從剛才走過來時就發(fā)現(xiàn)了,但被我一直藏著。再怎么蠢的人,看到這個,也能想到是有人在飼養(yǎng)血雨鬼虱吧?”
加麥利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端蒼白,這是最后的佐證,也是死亡前的行刑書。在地下接近八十米的深處,他們與這世上最兇狠的掠食者同處一個空間,幾乎無任何逃生的可能。即便做出最極端的打算——它們都處于休眠之中,那血雨鬼虱的飼養(yǎng)者呢?這個秘密一旦被撞破,無論其目的是什么,都必然要殺人滅口、你死我活,威廉再怎么自信,自持絕世天才之名,對上血雨鬼虱的飼養(yǎng)者,恐怕也沒有半成勝算。
簡而言之,無論從哪種角度上來考慮,這都將成為他們的墓地,更有可能——死無全尸!
“你清楚,弗倫的足跡就是被這種鬼東西清除的,它們不但善于飛行,掘地方面也不遜色與其它昆蟲,如果分工明確,三秒的時間完全足夠……但,無論如何它們都只是蟲子罷了,人尚且不能做到那么精確,血雨鬼虱憑什么能做到?”
“因為有人在操控它們?!奔欲溊氯f分震驚地得出這個結論。
“更有可能,那個人就在附近,以我們不知道的方式控制著一切,監(jiān)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蓖o出了更令他震驚的猜想。
“這不可能!”加麥利德?lián)u頭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這個人取我們的命簡直易如反掌,他只需要派出百萬數(shù)量級的血雨鬼虱,便沒人能逃過一死。更何況我們所處的這個洞穴,本身就是那個神秘人最陰暗的秘密,他如果真在這附近,一定早就出手了。”
“我與你的想法不同,因此你的推論恰好成為了我的佐證,他不對我們下手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個神秘人并不想殺我們,至少現(xiàn)在不想?!?p> “那弗倫呢?他的死又算什么?“加麥利德低吼道.
威廉遲疑了一會兒:“也許那只是一次警告,或者說一種威懾,他想讓我們感到恐懼。但背后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至今揣測不到。”
“組長,”不知何時,菲兒竟已站在兩人身后,她的聲音顫抖,似有止不住的悲傷,“我們都會死,對嗎?“
“菲兒,你……”
“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真的會有這么可怕的人嗎?”
加麥利德和威廉都陷入了沉默,而與此同時,安德森與羅斯也都靠了過來,他們的步履看上去都有些沉重。
“組長,如果真的遇到難關,我希望你也不要瞞著我們,大家都曾同甘共苦,怎么會被這種小事嚇倒呢?”安德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威廉嘆了一口氣,“我不愿在這種生死攸關的關頭說謊,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既然那個人遲遲不對我們下手,那必然是因為我們對他有著利用價值,但這利用價值到底是什么呢?他為何不出現(xiàn),甚至連一點線索都沒有?!?p> “難道我們活著就是對他的利用價值?”羅斯撐了撐鼻梁上的眼眼鏡,“但這好不符合邏輯啊……”
“你說什么?”威廉突然轉頭看著他。
“不符合邏輯啊……”羅斯有點愣。
“前一句,你說我們活著就是對他的利用價值?!?p> “你想到了什么?”菲兒趕緊問道。
“也許……這不是一個能用常理推斷的人。首先明確,他一定想殺了我們,這毋庸置疑。不過,那家伙應該不是個實用主義者。所謂實用,就是像加麥利德所說的那樣,直接利用血雨鬼虱不戰(zhàn)而勝,但是……這樣怎么能體現(xiàn)出他的才華呢?對啊……才華!”威廉深吸一口氣。
“什么東西?我怎么完全聽不懂?”安德森聽得有些莫名其妙,這跟才華有半點關系嗎?
“回想一下,你們在被森特學院錄取之前,一定都曾在初級的魔法學院進修過。如不出意外,你們每個人在那種小地方應該都是拔尖的人物,那你們的目標會是什么?”
“當然是去更高級的學院展示自己了,如果不這樣我們怎么會被森特學院錄取呢?”
“沒錯,這就是天才的通病,他們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一個舞臺、一個對手……所以他沒有急著殺我們,反而是給了一個機會,讓我們?nèi)ふ页雎?。而這條路就像是一個考驗,一旦我們通過了這個考驗,那么在終點,我們就能看見他。而后他將親自動手了結我們,或是……被我們了結?!?p> “可這有什么意義?”菲兒完全不能理解這些話所蘊含的深意。
“意義就在于……如果他成功了,那就證明他擊敗了森特學院第一天才、維澤杯冠軍威廉杰斯坦。”加麥利德看向威廉,“這世上沒有比你更誘人的誘餌了。”
“對啊,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敢斷定,他定然沒有碾壓我們所有人的實力,否則根本沒必要以擊敗我來證明他自己!也許,我們真的有機會離開這!”
“你沒開玩笑吧?這世上還有這種瘋子?”安德森大喊,“如果真是你所說,難道他就不怕我們一起出手把他給滅了嗎?森特學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啊!”
“也許是他覺得,能最后走到終點的人,只有威廉杰斯坦吧?!绷_斯看著前方一片漆黑的幽深小徑,“你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等著我們嗎?”
這句話讓大家再度陷入了沉默,這通往出口的路,到底還是否該繼續(xù)下去?
“喂,”威廉的聲音回蕩在這幽閉的空間里,“我很確定,前面的路九死一生,即便僥幸到達出口恐怕也難逃一死……不過難道因為這樣你們就放棄了嗎?人活著,最終結果都是死去,重要的是在活著的這段時間里你都做過什么,有沒有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后悔。不管前路如何,如果不繼續(xù)下去而是選擇呆在這等死,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區(qū)別?”
其他人紛紛抬起頭來,威廉之前的話已經(jīng)讓他們感覺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沒想到現(xiàn)在又峰回路轉。
“他說得對,我們可以輸?shù)粢磺?,但絕不能輸?shù)粝M驗槿绻B希望都輸?shù)袅恕蔷褪裁炊紱]有了?!狈苾阂Ьo著牙關,“娜莎曾教會我這句話,所以我不能死,我要連著她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然后為她復仇!”
“對,我們還沒有輸!這條路還沒走下去,哪怕是死也絕不放棄!”安德森的豪言壯志激勵著在場的所有人,“而且我們還要走到終點,讓那個自負的家伙明白森特學院不是好惹的!”
威廉笑了,仿佛在這一刻感受到他們滔天的氣勢:“加麥利德,我向你保證:所有人都會活著出去的,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們自己。這條路險阻再多,但只要大家團結一心,就沒有沖不破的難關。”
“謝謝。”加麥利德伸出手,沒有再說多余的話。
威廉也伸出手和他緊握:“該走了,我們晚上還得趕回學院吃晚飯呢。”
聞言,大家都會心一笑。菲兒看著這個人的背影,突然覺得朗基努斯這個詞真的挺適合形容他的,特別是形容他那種……沖破一切、蕩平一切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