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不緊不慢的下著，隨著輕風(fēng)微微搖擺。
兩人停留了一會后，駱凡跟著蘇婕姝向墓園更深處走去，道路兩側(cè)的墓碑時間越來越久遠(yuǎn)，有些已經(jīng)被雜草遮住，甚至有些已經(jīng)風(fēng)化嚴(yán)重變得殘破不堪。大約半個小時之后，蘇婕姝再次停下腳步，在一個墓碑前緩緩蹲下，放下一些糕點和水果。
駱凡注意到這個墓碑和周圍相比被打掃的十分干凈，半點雜草都沒有，墓前除了糕點和水果還擺放著一束鮮花，顯然剛剛有人來祭拜過，他撐著傘，看著蘇婕姝小心擦拭墓碑，她的指縫里露出了墓碑上半部分的字——“先父母蘇……”
駱凡心里忽然涌起了悲傷，這原來是個合葬墓，而且埋葬的便是蘇婕姝的父母。
他差點忘了，少女是個“三無人員?！?p>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滴打在地面的聲音顯得墓園里更加安靜，駱凡的視線從墓碑上收回，落在那束鮮花上。
他霍然警醒，這是蘇婕姝父母的墓碑，那么這束花是誰送的，墓碑周圍打掃的干干凈凈，那么剛剛來祭拜的人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自從他超凡能力進入第二階段后，這種反偵察的直覺變得更為強烈，就如同雨水沒有阻擋直接淋入后頸一般。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來時的方向，但視線所及除了青白色的墓碑就是溝通天地間的絲絲雨線，他仔細(xì)看過四周的每一個角落，仍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但身上那種濕滑的感覺卻隨之不見。
難道有危險？這里的確是個適合發(fā)動襲擊的時間地點，但身邊一向思維敏捷的少女似乎沒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這是什么情況？
這時候蘇婕姝似乎已經(jīng)收拾好了心情，她站起來沉默了一會，輕輕說：“我們走吧?！?p> 駱凡點點頭，將傘向她那邊挪了挪，依舊與她肩并肩緩緩返回，他的精神似松實緊，時刻準(zhǔn)備應(yīng)對突發(fā)情況，蘇婕姝心事沉重，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兩人走后不久，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來到蘇婕姝父母的墓前，緩緩撫摸墓碑，他劍眉星目，穿著墨綠色的軍服，露出了兩只機械手臂。他沒有打傘，任由大雨淋在身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他是誰？很強的反偵察能力，我只是微微露頭就被發(fā)覺了，雖然沒能仔細(xì)觀察，但這個背影總感覺在哪見過……
“和婕姝在一起，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遠(yuǎn)遠(yuǎn)的已經(jīng)能看見墓園入口的大門了，沒有發(fā)生任何特別的事，駱凡終于放松下來，緩緩呼出一口氣。
“怎么了？”蘇婕姝回過神來看著他問到。
“沒什么，那是你父母？”
“嗯，”蘇婕姝點點頭，她回望了墓園一眼，“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p> “意外？”
話出口后駱凡有些后悔，“我不是故意追問，只是無面人當(dāng)久了有些職業(yè)慣性，不方便就不要說了?！?p> 蘇婕姝看著微微慌亂的駱凡，心中微暖，“沒事，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他們的死因……”她拖了一個長音。
“是謀殺?！?p> “我六歲的時候，父母經(jīng)營著一家小型的服裝店，店鋪開在今生路上，在主城區(qū)邊緣，收益還算不錯，家里生活很幸福，然而一切都在一夜間發(fā)生了改變。
“那是一個傍晚，店鋪已經(jīng)準(zhǔn)備關(guān)門，卻溜進了盜賊，他本來是準(zhǔn)備躲在衣柜里，潛伏到父母離開后再動手偷竊的，沒想到被整理衣物的母親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他掏出槍打死了母親和聽到聲響趕到的父親，卷走了所有財物逃跑?！?p> 不斷傾瀉的雨似乎讓蘇婕姝平靜的話變得冰冷。她停住腳步，半轉(zhuǎn)身體看向近在咫尺的駱凡。
“真正讓我憤怒的，是后來他被抓捕歸案后，毫無愧疚，他說‘這就是亂世的生存法則，憑什么有的人能吃飽，有的人要挨餓，既然如此，那有些人死去，有些人活著也是應(yīng)該的’。”
駱凡想要說些什么安慰的話，卻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如何開口，他看見蘇婕姝眼簾低垂，“我本來是申請參加清道夫部隊的，但陰差陽錯進入了無面人，但我始終堅信無面人的宗旨，這個世界需要秩序，維護一個穩(wěn)定的秩序才能讓更多的人擁有正常的生活，為了維持秩序總要有人在黑暗處犧牲，做一些可能并不光彩的事，我并不畏懼這些的?！?p> 駱凡有些不認(rèn)同的她的觀點，見過了京都底層人群生活的現(xiàn)狀，甚至那種被壓榨的生活都被城外的人所羨慕，他不由得想到“一個本身不正常的秩序也應(yīng)該盡力維護么？”
但此時，他不可能將這些說出口，猶豫了一下，他緩緩開口，“我的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甚至記不得她的模樣，我跟隨父親長大，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忽然駱凡的頭痛了起來，就在他想著關(guān)于父親的回憶時，一些記憶的碎片再次從被鎖緊的頭腦深處噴涌出來，大量的信息沖擊著他的意識。他丟掉了傘，雙手抱頭跪在地上。
蘇婕姝嚇得臉色慘白，她本想追問駱凡父親的情況，但此刻這些都拋在了腦后，她蹲在駱凡身邊，搖著他的肩膀，大聲喊著“顧蟬衣……”。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雷聲將蘇婕姝的呼喊淹沒，她看到身前的駱凡雙眼逐漸恢復(fù)了神采，整個人慢慢停止了痙攣，急促得呼吸開始變得平穩(wěn)。
片刻過后，駱凡在蘇婕姝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你剛才怎么了？”少女焦急的問道。
“有一些舊傷，偶爾會發(fā)作。”
駱凡無法說明這一切，他看著蘇婕姝，眼神誠懇，“我不知道如何解釋這個情況，但請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秘密和堅持活下去的理由，蘇婕姝想著，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再次撐起傘，走出墓園。
只有墓園的守墓人，手里拿著傘，看著踏上客車的兩人，奇怪他們剛才明明有傘為什么還弄得渾身濕透。
…………
京都，將軍巷，牧羊人北方軍軍長林定波少將家。
“折柔，開門，我們能好好談?wù)劽?？”林烏南敲著林折柔的房門。
“有什么好談的，你是想向我炫耀超凡能力的晉升么？不需要，在隊友和敵人的注視下，多么光彩奪目的晉升，但我還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情而深受打擊，更不會導(dǎo)致心境不純，無法繼續(xù)提高冰拳秘傳，你的算盤打錯了。”林折柔冰冷的聲音從房間內(nèi)傳出來。
“我只是想解釋一下，我并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只是達(dá)到了臨界點，又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林烏南小心的措辭。
“你已經(jīng)在‘覺醒’階段停留了三年，就這巧在這個時候晉級？”林折柔的語氣充滿了嘲諷，就像在看待一場拙劣的表演。
“我們的任務(wù)就是一直追蹤那兩個反抗軍，看到你被……”
“住嘴，你不要高興太早，很快我就會再次超過你，成為家里真正的將軍后裔?！?p> 林烏南嘆了口氣，帶出一道白霜，他的手離開林折柔的房門，緩緩離去。
聽到林烏南離開的腳步聲，雙手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林折柔抬起頭，喃喃自語，“二哥，你還是這樣心軟，如果我不這樣狠下心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毀滅，你一直都是家里的那個天才，所以你從來不知道，其實我們有過兩個叔叔的?！?p> 她感覺自己有些冷，自嘲的笑笑，“你不知道，我為了超越你，甚至甘愿踏入大哥的陷阱去做實驗室里的小白鼠?！?p> 看著窗外沖刷大地的雨，“生在此家，又能如何?！?p> 她再次抱緊了雙膝。
…………
當(dāng)駱凡和蘇婕姝返回京都主城區(qū)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兩人像是交換過了秘密的孩子，都自認(rèn)為成了對方最有默契的伙伴。
雨后的街上格外空曠，兩人漫步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三慶環(huán)路的交易區(qū)附近，駱凡向著那里依舊商鋪林立的廣場看了一眼，不由得想起自己潛入倉庫的晚上。
“晚上？潛入？搶劫？槍殺？”關(guān)于蘇婕姝父母的事件，駱凡腦海中有靈光閃過，但沒等他細(xì)想，兩個人的通訊卡突然都響了起來。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打開通訊，莫無言的平和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們?nèi)齻€知道西子城特有的江湖臭魚怎么做么？將新鮮的魚片成兩片，用特殊的調(diào)料涂抹全身，然后一片片放入裝臭烘烘醬汁的壇子，腌制五到七天，取出后再進行烹飪，就形成了一股獨特的風(fēng)味。”
莫無言就像是在做一檔美食節(jié)目，聲音中充滿了誘惑，駱凡和蘇婕姝面面相覷。
忽然平和的聲音變成了咆哮，就像雨后的天空中再次響起了驚雷，“三個小兔崽子，竟然敢逃避訓(xùn)練？你們以為去醫(yī)療部查一下檢查結(jié)果是什么難事么？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回來，我要讓你們知道逃避訓(xùn)練的后果，一個小時之內(nèi)誰不到，我就把他像做臭魚一樣放在壇子里腌上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