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李本揚為馮光玲的鴨子被偷賣一事，去法庭找了庭長。庭長說，這是合同糾紛，你是律師應(yīng)該清楚，第一步，最好先找養(yǎng)鴨戶協(xié)商解決，不成再起訴，那樣效率更高。
于是，李本揚來到馬莊。進村后，他想怎么把養(yǎng)鴨戶集合起來，跟他們聊聊，說說情況，爭取達成初步意見。
李本揚打聽著，先找到了村主任。村主任看看他，說：你是哪里的，有事嗎？
李本揚拿出馮光玲給他的養(yǎng)鴨戶名單，說：主任，我是縣里的律師，想借用你們村的大喇叭，把這些養(yǎng)鴨戶叫到辦公室，有些事需要協(xié)商解決。
村主任看看名單，說：這六戶，在家的三戶，其他的早就出去打工了。
李本揚疑惑道：那三戶不養(yǎng)鴨了？村主任說：聽說，他們養(yǎng)鴨合同上出了問題，不能養(yǎng)合同鴨了，他們就出去打工了，只有這三戶還養(yǎng)著，不過也是養(yǎng)社會鴨。
李本揚說：養(yǎng)鴨的這三戶，怎么才能找到他們呢？村主任說：你順著河邊走，保證能找到他們。
李本揚走過幾條街，來到河邊。養(yǎng)鴨戶們都在河邊建了養(yǎng)鴨棚，干涸的河道由于挖沙，早已面目全非。養(yǎng)鴨產(chǎn)生的廢水，不時地向河里排著。已是立夏季節(jié)，天氣開始熱了，一排排的養(yǎng)鴨棚，散發(fā)著難聞的酸臭味。
李本揚先是找到馬金良的養(yǎng)鴨棚。他轉(zhuǎn)了一圈，沒見人，伸頭往棚里看去，里面養(yǎng)了一棚半大不小的黃絨絨的鴨子，嘰嘰喳喳滿地跑，一陣風過來，熏的他差點暈倒。
李本揚轉(zhuǎn)過頭，使勁咳嗽著。他抹了把咳出的眼淚，忽然，眼前站著一個婆娘。
李本揚以為是幻覺，又揉揉眼。那女人便是馬金良的老婆謝玉花，她咧嘴笑著，說：俺早就看見你了。
李本揚細看，才見那女人，凌亂的頭發(fā)，一身皺褶的衣服，臟了吧唧的，像是多年不洗的樣子。臉上灰不溜秋，一說話，嘴角冒著白沫。
李本揚說：這是你的鴨棚？謝玉花點著頭，說：是俺的棚。
李本楊說：養(yǎng)了多少鴨??？謝玉花嘆口氣，說：唉，這回少多了，才養(yǎng)了一千多點，以前養(yǎng)的多。李本揚故意問道：現(xiàn)在怎么養(yǎng)的少了？
謝玉花側(cè)著身子，捏著鼻子，刺棱一聲，哼出鼻涕，甩甩手，用手背擦擦鼻子，說：沒合同鴨了。李本揚唔應(yīng)著。
謝玉花好奇的看著李本揚，說：你是干啥的？
李本揚笑笑，學(xué)著謝玉花的口氣，說：你看我像是干啥的？謝玉花仰著頭，瞇著眼，說：你是來扶貧的吧。李本揚說：村里有扶貧工作組吧。謝玉花點著頭，說：嗯，你不是工作組的，那是干啥的？
李本揚又看看鴨棚，說：不養(yǎng)合同鴨了，還掙錢嗎？謝玉花又嘆口氣，說：掙是掙錢，可操心受累多了。李本揚緊接著說：為什么？
謝玉花狐疑地看著李本揚，說：你是干嗎的，問這么多干嗎？
李本揚指指大棚，說：是來幫你養(yǎng)鴨的。
謝玉花突然笑了，說：你還幫著養(yǎng)鴨呢，看你也不像是養(yǎng)鴨的。李本揚說：是啊，我是不養(yǎng)鴨，可是我可以幫著你養(yǎng)鴨啊。
謝玉花忽然斂住笑容，說：你是哪里的，跑這里干嘛，要騙我們嗎？
李本揚笑道：你看我像騙子嗎？謝玉花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李本揚，說：騙子哪有說自己是騙子的。
李本揚說：我說過，是幫著你們養(yǎng)鴨子的，你又不信。謝玉花伸著手，說：再不說干嗎的，我可要喊人了。
李本揚說：你這人啊，這不信，那不信，怎么偏信讓你偷著賣鴨子的人。
謝玉花馬上就跳了高，叫道：我說呢，看著人模狗樣的，原來是馮壞蛋派來的探子，說，派你來干嗎？
李本揚忙堆著笑臉，說：大嬸，我來是幫著你們解決問題的。謝玉花叫道：我有那么老嗎，還大嬸，叫娘也白搭。
李本揚笑道：叫娘，那不是更老嗎？
謝玉花說揮著手，說：別套近乎，姓馮的叫你來，準沒好事，我們沒偷著賣她的鴨子。李本揚說：你們都有合同，應(yīng)該按合同執(zhí)行，偷著賣了鴨子，那要負法律責任。
謝玉花又跳著高，說：別嚇唬人，我們的鴨子，我們愛賣給誰就誰，你還管著了？
李本揚說：看看你自己養(yǎng)的鴨子，如果是合同鴨，還用著你滿地里跑著買飼料，買鴨苗，出售鴨子時人家還刁難你，這就是違反合同的代價。
謝玉花罵道：還不是他娘的姓馮的搗鼓的，如果不是她，我們會到這種地步嗎？
李本揚指指謝玉花，說：你們有錯在先，到現(xiàn)在還不能反思自己的錯誤，還在一意孤行，結(jié)果，只能一錯再錯，步步錯下去。
謝玉花罵道：放狗臭屁，回去告訴姓馮的，老娘不怕她，要殺要剮，隨他便，反正要錢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
李本揚擺著手，說：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錢，還是留著還賬吧。
謝玉花二話不說，猛地撲過來，抓住李本揚的衣服，撕扯著，罵道：娘那腚，馮光玲給了你什么好處，你替她胡說，她還該著我們錢來。
李本揚撥拉著謝玉花的手，說：什么玩藝，真是不可救藥。
正在他們爭執(zhí)時，馬金良晃晃悠悠走過來，說：干嗎吵，有事說事。
謝玉花松開手，對馬金良說：你看你這個熊樣，歪歪癡癡的，不是歇著嗎，出來干嗎？
馬金良一瘸一拐的走近了幾步，看著李本揚，說：我早聽到了，你是馮光玲派來的？咱們有事好商量。
謝玉花不耐煩地揮著手，說：你知道什么，快到窩鋪歇著去。
李本揚轉(zhuǎn)身對著馬金良說：大叔，我是律師，是來了解一下賣鴨子的情況，看怎么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
馬金良歪著頭，說：事情到了這一步，大家都各自讓一點，還能解決不了?。?p> 李本揚點著頭，說：大叔，你這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要有態(tài)度，問題就好解決。
謝玉花一直僵著，說：屁，什么態(tài)度不態(tài)度，老頭子懂什么，他也說了不算。
李本楊看看二人，說：你們再想想，問題早解決了，你們也能安心養(yǎng)合同鴨了。
謝玉花揮著手，說：走吧，別在這里啰啰了，不就是要錢嗎，沒有。
李本揚出師不利，心情郁悶。他在想，還有必要再找別的養(yǎng)鴨戶嗎？
李本揚順著河沿溜達著，由于干旱，地里的莊稼枯萎發(fā)黃，一火就能點著。干涸的河床，由于挖沙的緣故，高低不平。對面山上，樹木焉了吧唧。
李本揚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饑渴難耐，急需一場雨水澆灌。李本揚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王長福的養(yǎng)鴨棚前。
李本揚湊到跟前往棚里看去，只見棚里滿滿當當全是黃絨絨的鴨子。這些鴨子，個頭比剛才馬金良家的要大一些，嘰嘰喳喳叫著跑著，好不可愛。
正在李本揚專注的盯著鴨子時，突然從他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瞅啥啊。
李本揚嚇了一跳，趕緊回身，見一個中年人站在棚邊。李本揚說：這是你的棚？
這人就是王長福，他說：看著你面生，干嗎跑這來了？
李本揚指指鴨棚，說：我順路過來看看。
王長?？人砸宦暎鰺焷?，說：抽一支。李本揚擺著手，說：不抽。
王長福顧自抽著煙，吐出一大煙圈，順風到了李本揚這里。李本楊捂著嘴，向外走幾步，說：看你棚里全是鴨子，養(yǎng)了不少啊。
王長?？人灾?，說：這還算多？也就是兩千只，多的時候我能養(yǎng)五千只。
李本揚說：哦，你真能干，一個人就能養(yǎng)五千只。王長福打著手勢，說：那是和老婆子我們倆，一個人那能養(yǎng)這么多。李本揚說：倆個人養(yǎng)這些也不少，又要打針，又要吃藥，白黑不停，操心受累。
王長福饒有興趣的看著李本揚，說：小伙子，你怎么知道這些，你好像養(yǎng)過鴨子似的。
李本揚笑道：你看著我像養(yǎng)鴨子的嗎？
王長福搖著頭，說：不像，白白凈凈，沒塵沒土，像是坐辦公室的。
李本揚指著棚，說：我就是來看看鴨子的。
王長福點著頭，說：你是來收鴨子的？
李本揚笑道：我是光看鴨子，但不收鴨子。
王長福吸口煙，又吐出煙圈，煙霧在他面前縈繞著。王長?？纯蠢畋緭P，說：不是收鴨子的，就別胡逛悠，鴨子有啥好看的。
李本揚板著手指算著，說：你現(xiàn)在養(yǎng)兩千只，以前能養(yǎng)五千只，沒覺出現(xiàn)在養(yǎng)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嗎？
王長福使勁的咳嗽著，吐出一口濃痰，說：你這人好奇怪，你到底是干啥的？
李本揚說：我是幫著你們解決問題的。
王長福瞪著李本揚，說：早就看出你小子不地道，說話拐彎抹角，哪來的臭小子。
李本揚說：你們不能養(yǎng)合同鴨了，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吧。
王長福罵道：這個還用你說，都是他娘的有人陷害我們，不讓我們過安生日子。
李本揚說：這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當初你們都是簽了合同的，可是你們卻違反合同，私自把鴨子偷著賣了，這不是違法嗎？
王長福把煙頭一摔，說：奧，終于說實話了，原來，你是馮大賴的人，說，她派你來干啥？
李本楊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是幫著你們解決問題的。
王長福哼道：說得好聽，你能解決什么問題？
李本揚說：你們把養(yǎng)的鴨子私自賣了，對方能不追究嗎，不會就這么完了，所以，總得找到解決的辦法。
王長福擺著手，說：我們也不是不想解決，馮光玲也不能一面子理，她欠我們的錢能中，我們賣了鴨子就不行，這不是強詞奪理嗎？
李本楊說：她欠著你們錢，那是合同規(guī)定的，交一批壓一批，你們沒交這一批，那錢當然就壓在她那里了。
王長福哼道：她那是格式合同，我們不懂，叫她騙了。
李本揚說：你們合作好幾年了，一直合作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人從中作梗，你們?yōu)榱艘稽c毛頭小利，也不至于鬧到今天這一步。
王長福說：這也不能全怪我們，誰叫她停業(yè)了，又不來回收的鴨子，我們不賣，還能有什么辦法？
李本揚說：我聽說還沒到回收的時間，時間到了，他們不來回收，你們自行處置，還情有可原，問題是，你們提前就把鴨子賣了，自己把錢卷起來了，這些錢里面大頭可是鴨苗錢和飼料錢，屬于你們的只是一點差價，都拿走了，恐怕不行吧。
王長福說：你說的是，可是她得先把我們的錢給我們，我們再和她算賬。
李本揚說：她那里的錢，是你們交一批壓一批的錢，你們這里的錢，是私自賣了鴨子的錢，不是一回事，你們是違反了合同，造成了對方損失，而且影響極差，你看，你們現(xiàn)在不能養(yǎng)合同鴨了，別的廠子恐怕也不敢和你們簽合同，這就叫一處失信，處處受制，這就是失去誠信的后果。
王長福揮著手，說：別和我講這個，想解決就拿出辦法，保證我們的利益，不然，就別在這里說些沒用的。
李本揚也打著手勢，說：我這不是來和你們商量解決的辦法嗎，你又不冷靜了。
王長福指著李本揚，說：你來也沒用，你能代表誰，誰也代表不了，回家歇歇去吧。說著，王長福去拿罐子要喂鴨子。
李本揚只好回身走開。他慢吞吞地走著，滿是沮喪。想不到自己此行一無所獲，還受了一肚子氣。走到車前，他拿出手機給馮光玲打了電話。
馮光玲說：大律師，又忙什么？李本揚嘆口氣，說：唉，我現(xiàn)在在馬莊，見到了倆養(yǎng)鴨的，這些個人啊…
馮光玲安慰道：別急，我早猜到結(jié)果了，找找他們，叫他們知道違反合同的后果，對下一步解決有好處。
李本揚說：馮姐，這些人沒一點法律意識和合同意識，由著性子胡來，還蠻不在乎，滿嘴凈是歪理。
馮光玲說：好了，我的大律師，不要煩惱，不要有壓力，我和他們打交道多年，早就習慣了，對了，中午你哪里也別去了，我定個地方，一塊吃飯。
李本揚說：馮姐，感謝你的好意，你也很忙，我呢，有空還是請你吧。
馮光玲說：看你，客氣什么，別推辭了，就這么定了，一會，我就把地址發(fā)給你。
李本揚開車走了會，手機響了，他停下車，拿起手機，里面?zhèn)鱽眈T光玲的聲音：走開了吧，我發(fā)給你的飯店地址看到了吧。
李本揚說：剛才開車，還沒看到。馮光玲說：就在城南，你說，還叫不叫馬姐一塊過來吃飯？
李本揚沉吟了會，說：她也很忙，還是算了吧。馮光玲說：好吧，你開車直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