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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凜霜時

第一章 落難花魁

冷月凜霜時 大兔君Chloe 1997 2019-08-30 15:44:20

  雍城,探月樓。

  美人美酒,恩客恩情,燈花旖旎交錯,琴箏珠玉和鳴。溫香柔軟之間,獨有一人落落寡合。紅裳雪膚,身姿傾欹,懶懶撥弄琴弦。光艷奪目之余,隱隱透出一股清冷,拒人千里。座中常有覬覦者,目光閃爍,推觥把盞間悄言談?wù)?,前英雄幫雍城分壇的壇主凌羅,兩年前不知遭逢何故,而至于淪落風(fēng)塵。兩年來她在樓中,雖也清高倨傲,畢竟淺笑相迎,眉間自有一絲柔媚風(fēng)情,恩客不僅不以為忤,反覺致趣。但今夜,卻很不同。

  她眉梢輕蹙,一身端嚴(yán)肅殺,足令人稍窺當(dāng)日一壇之主的風(fēng)行雷厲。此時鴇母俯近,悄聲說話。思緒被打斷,她指尖停頓,眉頭蹙得更緊,冷道,“不見?!兵d母板下臉,想再勸,思及凌羅是樓中的搖錢樹,不大敢多言造次,嘆著氣退下。片刻后,樓下傳來一陣桌椅掀翻的嘈雜聲。

  衙內(nèi)指揮使李蠻提刀上樓,因著身龐體碩,每跨一步,連帶整座樓震三震。他滿身酒氣,漲紅了臉,口中咧咧罵著污言穢語,“……不識相的破爛貨,也不問問老子是誰,還當(dāng)自己是什么幺蛾子壇主……”他盛怒而來,不分青紅皂白,一刀劈了臨門的長案,登時,酒菜瓜果砸落一地,嚇得滿座皆驚,呼喝著避之不及。

  耍完威風(fēng),他越發(fā)得意,幾步跨到凌羅身前,肥碩的一只手擒住她的細(xì)頸,狠狠往壁上甩去。驚叫聲中,凌羅似一葉無力的枯蝶,重重落地。李蠻掐著她沿壁舉起,故意以凌辱之姿欺身而上,壓得她胸腔一窒。酒氣撲面,李蠻惡狠狠道,“什么東西,也敢跟老子拿大?當(dāng)初你一個母夜叉,老子敬你三分,如今廢了功夫,還不學(xué)學(xué)怎么伺候男人……”說罷淫笑兩聲,一臉橫肉緩緩貼近。

  眾人噤若寒蟬,對這事里玄機(jī)都有些耳聞。當(dāng)年朝廷式微,西域拜火教趁機(jī)蠶食河西大片地域,英雄幫臨危受命固守河?xùn)|,費盡了心機(jī)才將這把邪火止在西岸。圣上有感于幫主忠君愛國,以其江湖草莽之身加官進(jìn)爵,一時間,英雄幫風(fēng)頭大盛,成為黑白通吃的江湖第一幫派。當(dāng)初凌羅是雍城的扛把子,而李蠻自恃穿著正經(jīng)官服,對英雄幫有些瞧不上,一來二去,兩人因些瑣事生了齟齬,結(jié)過梁子。后來凌羅被逐出英雄幫,武功盡廢落魄至賣身青樓,李蠻便起了輕侮之心,多次欲親芳澤卻一再被推拒,面上難免掛不住。是以,有了眼前這一出。觀客都替凌羅捏一把汗,以為今次她大概逃不過。因而下一瞬變故突生時,個個呆若木雞。

  指尖金光一閃,抬手直取吼邊三寸,一擊即中。李蠻不防,又驚又痛,捂著喉嚨連連后退,鮮血自指間汨汨而流。是一支珠釵,此時尖稍滴血。他不及喘上一口氣,長刀已然脫手,緊接著刀光一閃,胸口一熱,面前又是一道血柱。他目瞪口呆,晃了晃,砰然倒地。刀面一折,她竟無絲毫猶豫,跪身切入他方才扼頸的那一只手,于方寸間堪堪停住,沒有傷及筋脈。失去內(nèi)力,招式不過空架子,但若湊一點運氣,空架子亦能傷人。今夜,她運氣不錯。

  玉面上輕輕點點,染著血珠,她的目光凌厲似修羅,狠道,“武功盡廢,仍可取你狗命?!?p>  有半刻的工夫,四周一片靜謐。然后鴇母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尖叫,似觸動了什么機(jī)簧,霎時,眾人四散奔逃,鬧哄哄亂作一團(tuán)。

  凌羅靜候片刻,緩緩起身,走出房門前回頭看了李蠻一眼。

  她知道,衙門的人很快便會趕到。

  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至天將明時,才懶懶收住。墻角綠肥紅瘦,幾株美人蕉開得縱意,仔細(xì)看,當(dāng)中一點紅蕊,與別個不同。

  奪刀時割破手掌,此時一漬水,疼得鉆心。額邊沁出細(xì)汗,渾身不住地顫抖,她在發(fā)熱癥。她用力握拳,以劇痛驅(qū)散困意。又一陣兵馬聲,遠(yuǎn)遠(yuǎn)馳近,幾乎近至面前,然后漸漸行遠(yuǎn)。她想起她拖著刀行出探月樓時,朦朧的夜色里,還停著兩攤小販。更深露重,街面人跡稀罕,攤上花勝排列地齊齊整整。盯梢的探子不論如何偽裝,神情中天然的警醒最難掩飾。于是她跟自己打賭,賭哪一邊的人先找著她,衙門官兵,還是拜火教。

  寬闊的蕉葉倏爾一抖,身前豁然大空,長刀不假思索,挾風(fēng)架上一人脖頸。晨光中,花葉旁,玉面公子淺碧衣衫,頎身靜立,神色如舊。擒葉的手故意一抻,半空中落起微雨,他粲然輕笑,謔道,“今夕何夕,得遇佳人?”

  她賭贏了。

  拜火教右護(hù)法,盛竹非。好多年前,凌羅見過他,在江州碼頭,她與幫主策馬趕到,他已然登舟過岸。彼時他立在船頭,向著幫主遙遙一拜,唇邊,也是這樣不很正經(jīng)的笑意。凌羅旋即搶過一張弓,箭簇呼嘯,擦著他臉頰,釘在了艙欞上。那時英雄幫用度吃緊,朝廷撥出一批錢糧,沿梁河南下,一路平穩(wěn),不想?yún)s在英雄幫腹地江州偷龍轉(zhuǎn)鳳,被截至河西。其間有些關(guān)節(jié),他們至今也沒查明白。

  幫主說過,盛竹非心思縝密,滴水不漏,擅長攻心而不喜殺戮,這一點,與嗜血的周博很不同。這些年周博與他分任左右護(hù)法,面上平起平坐,實則以左為尊,周博處處壓他一頭。如今,拜火教四大執(zhí)事長老殂了一人,空出來的缺由誰填尚無決斷,最終鹿死誰手,左右兩派勢力暗云涌動。是以,幾月前忽然有人在探月樓布下暗哨,凌羅便明白,她苦等的機(jī)會來了。今日她斬傷李蠻得罪朝廷,無異于斬斷退路,這場豪賭她贏了開頭,接下去,也許是條不歸路。

  她看他良久,終于心神一懈,落了刀,昏倒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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