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為大??粗s尸匠引領(lǐng)著僵尸走近了,王子蒙多懿德趕緊勒馬站到了路邊。
其他人也都一個跟著一個讓出道來。
就前面那個趕尸人的行為來說,與其說是“趕尸”,還不如說是“引尸”更為恰當(dāng)。?
他口里念叨著,左手搖著攝魂鈴,右手往空中撒著冥幣,面向那些尸體一路后退著。
攝魂鈴叮當(dāng)一聲,那些尸體就整整齊齊地往前跳躍了一下,再叮當(dāng),再跳躍。
尸身全都向前平伸著手臂,身上那白色的麻布片子里透出了冷冷的風(fēng)。
尸體額頭上都貼著辰州符,飄飄悠悠的。夜色朦朧中,夜郎王子沒看清楚符頭、符身和符尾都是怎么樣的彎彎道道。
諾蘇梅朵那雙狐眼倒是看清了,不過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一聲沒吭。
她只知道自己要隨蒙多懿德往夜郎東方大城去娶親。東方大城出朱砂,哪里的朱砂畫符最靈。對了,大漢朝把夜郎的東方大城叫做辰州,用辰州朱砂所畫的符就叫辰州符。
十幾個尸體跳遠了,它們的后面還跟著一個身著法衣的人。
這個人才是真正意義的“趕尸”。他看著尸體的腳步落地了,手里的銅鑼就“咚”的一聲敲響。這一聲響,卻能讓搖搖晃晃似乎要倒下的那些尸體一下子挺直。
這個道人不時還會拿起掛在前胸的牛角,吹出了一兩聲拖長的牛叫。?
攝魂鈴一路叮當(dāng),銅鑼一路咚咚,牛角一路哞叫,那些尸體一路跳躍著,直直僵僵,搖搖擺擺,渾渾噩噩。
趕尸的趕著死尸走過了,夜郎王子的娶親隊伍才又繼續(xù)上路。
沒想到的是他們還沒走多遠,前面又有趕尸的銅鑼響起,接著影影綽綽,又一撥尸體跳躍著過來。
夜郎王子蒙多懿德又一次領(lǐng)頭讓在了路旁。不過這次他剛剛立定了自己的馬,那匹馬卻又在自己一路后退。
王子往后看時,卻見是諾蘇梅朵伸出手來,牽住烏雅馬的馬尾在往后拖。
“怎么?”王子正要說話,諾書梅朵卻已和自己駢馬站在一起了。
對方把身子靠近了自己,王子立即氤氳在了一種奇異的女兒清香中。
“這撥尸體不對!”諾蘇梅朵輕聲說了一句,就又動手抓住了蒙多懿德的馬籠頭往后拖拽。
那匹馬悄無聲息地往后退縮,諾蘇梅朵就這樣悄悄地占據(jù)了剛剛王子立身的位置。
那些尸身繼續(xù)往這邊一路跳躍,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按倒在石板路上,像極了一群亂蛙。
“有什么不對的呢?”蒙多懿德仔細看著:“同樣的喊魂,同樣的攝魂鈴,后面是同樣的鑼響,同樣的牛角號......對了,要說不同,就是這些尸體的動作有些凌亂,卻較為柔和,跳起時那膝關(guān)節(jié)有些彎曲,沒有那么直僵僵......”
蒙多王子這樣想著,前面的尸體卻在漸漸跳過,石板的路面上有輕微的刷拉聲,這個聲音被后面的銅鑼敲響覆蓋,要是不注意,根本就聽不出來。
“真的不是尸體,是用人假扮的,什么人啊,假扮什么不好?”蒙多王子想到這一點時,十幾個尸體已經(jīng)跳躍過了,那個走在最后面的敲著銅鑼的道士已經(jīng)到了諾蘇梅朵面前。
“不對,前面的兄弟要注意王子安全呀!”這時站在中間段的達洛桑巴突然大聲喊叫。
他的喊聲未落,后面那個道士的銅鑼棒子猛砸了一下,銅鑼轟的一聲炸響。
隨著這聲鑼響,道士的身子也一下子飛了起來,如同一只大雕找到了羔羊。他手里的銅鑼霍霍轉(zhuǎn)動著,直取諾蘇梅朵的頭顱。
狐仙的女兒早有防備。見趕尸道人奔自己來了,嬌小的身子往后面一仰,躺臥在了馬背上;一只腿卻從馬鐙里抽了出來,那么迅捷地往上面輕輕一彈。
“哎喲!”道士的身子恰巧飛旋到了諾蘇梅朵上邊,肚子上就被乓的一聲踢了一腳。身子隨即不聽自己駕馭了,往刺斜飛起,落到了三四丈開外。
那里黑里咕咚,底下是很深的山谷,道士的叫聲瀑布一般拖得長長......
隨著道士用銅鑼發(fā)出的信號,那些“尸體”便一下子高高地跳躍起來,在空中拔刀,然后是泰山壓頂般的攻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蒙多懿德看著這一切,有些呆呆地不知所措。
諾蘇梅朵卻已經(jīng)在馬鞍上坐正了身子,手中的馬鞭一抖便長得長長。
長長了的馬鞭如同游龍走蛇一般,在黑暗里往靠近最后面的那個“死尸”身上延伸,那個假扮僵尸的人一點也沒發(fā)覺,鞭子的那一端已經(jīng)在他頸子上自動地繞了幾轉(zhuǎn)。
那人剛剛飛起身子,卻被諾蘇梅朵順勢一帶往旁。
只聽一聲“哎喲”,那個人的身體在空中一下子被拉橫著,往前面那些跳的高高的“尸體”一路砸去。
跳躍起來的“僵尸”們哪里會料到對方有這一招,一個個被撞倒在地,嗷嗷亂叫。
在前面“引尸”的道人聽到后面叫喊,抬頭看時只來得及閃身一旁,他也差點被砸倒。
這個道人還算識相,他趕忙喊了一聲“扯呼”,便帶頭逃之夭夭。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也都爭先恐后爬了起來,一個個抱頭鼠竄而去。
清醒過來了的夜郎隨護們追著那些逃去的影子放了幾箭,只射出了幾聲哎喲哎喲的鬼嚎。
大家用隨身的火鐮打火看時,只有那個被諾蘇梅朵的馬鞭甩出的人還躺在地上,口里銜著自己衣服的衣襟,鼻孔和眼角都在流血,四肢抽搐著,漸漸僵直了。
大家明白,對方已經(jīng)自己咬了毒。
“這怎么回事??!”羅蒙不解地問,“這些人怎么會襲擊我們呢?”
“怎么回事?”達洛桑巴答道,“王子要去娶親,我們帶的金銀寶貝肯定會讓人眼紅啊,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看來還是諾蘇骨朵兄弟眼疾手快啊!當(dāng)然,只要王子沒事就好!”
“哼,今晚假扮尸體,明晚就成了真的尸身被人趕著在路上跳躍。人啊,就是得了錢也得有命去享用喲!”大家議論著,七嘴八舌。
“走吧!”蒙多王子想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心里還有余悸。
他們繼續(xù)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才到達梨樹坪驛站。
驛站的燈光還亮著,王子沒到,他們等到什么時候都得等。
王子到了,自然是好招待,招待好了,便安排歇息。
蒙多王子正要睡覺,窗戶外面卻傳來了槖橐橐的敲擊聲。
“誰”王子有些驚異,他想,“自己睡的這間屋子是吊腳樓,吊腳樓又立在河岸上邊,這河岸是一座五六丈高的懸崖,誰有這樣的手段敲響后窗呀!”
“王子不要驚慌,”那聲音說,“要是壞人,我不敲窗就能進來了!”
“諾蘇梅朵?”蒙多聽出了那聲音,立即興奮地跑向前去,滋啦一下子把窗戶打開!
“王子也不要有什么誤會,”諾蘇梅朵看著蒙多懿德興奮的模樣,把臉一紅,便噓了一聲,低聲告訴蒙多懿德,“我是來保護王子的,這里一會兒就會發(fā)生怪事!”
“發(fā)生怪事?”夜郎王子沒說出聲音,諾蘇梅朵卻看出了他的口型。
她點了點頭,就迅速把自己的查爾瓦解開,還幫蒙多懿德把他身上的那件也解開了,相疊著鋪在了床前,再用雙手輕輕地往床下推。
這一切做好了,諾蘇梅朵又用手往床下指了指。
蒙多王子會意,看了諾蘇梅朵一眼,便乖乖地鉆進了床下躺著。
諾蘇梅朵立即在上面的床上和衣而睡。
夜在屋角窸窸窣窣地溜走,風(fēng)有時會過來搖曳一下窗欞,兩個年輕人還聽到了很深很深的河床里,水流正在她情人的臂彎里唱著山歌。
床底下的蒙多懿德當(dāng)然睡不著。
在他的眼睛有了些困意時,諾蘇梅朵的手指卻又在床沿敲了一下。
窗外,風(fēng)刮得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