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書側后方,站著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面白瘦臉,正是留圣郡守尤戰(zhàn)。
而在尤戰(zhàn)前面,則跪著一個滿身富態(tài)的男子,雖是身穿綾羅綢緞,卻怎么也掩蓋不住那肥胖的身軀,他跪在那里,顫顫巍巍的,在這初冬的季節(jié),卻滿頭都是汗水,好似隨時都會暈倒下去。
尤戰(zhàn)滿面肅容,垂手而立,在晟灰二人在樓頂窺測之時,尤戰(zhàn)正訓斥道:“王源,你是不是瘋了?殿下之令,你也敢違抗不成?”
“不敢,不敢,尤大人,你再給小人兩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違抗殿下啊,實在是,實在是……”王源滿面惶恐,吞吞吐吐。
“實在是什么,還不從實從速招來?非要等到殿下震怒不成?!庇葢?zhàn)白臉之上,全是恨鐵不成鋼之色,這王源平日里多聰明一人啊,怎么今天這么呆瓜的,他都將話說的那么明白了,怎么就磨磨蹭蹭的了?
“不要緊張。”秋書一擺手,阻止了尤戰(zhàn)的催促,聲音和緩的說道:“王源,你放輕松,不要害怕,本宮只是想要看看你的孩子,并不會對他怎樣,這一點,本宮可以保證?!?p> “啟稟,啟稟殿下。”王源擦了擦滿頭的汗水,眼睛之中,滿是恐懼,說道:“并非是小人不愿意,也不是不相信殿下,實在是,怕污了殿下的眼睛啊。若是驚到了殿下,小人百死莫贖,百死莫贖。”
尤戰(zhàn)見狀,知道王源不是作偽,他小心的看了秋書一眼,說道:“殿下,你看?”
秋書微微搖頭,說道:“無妨,你盡管抱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與你無關,本宮都會赦你無罪?!?p> 見秋書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種程度,尤戰(zhàn)眼睛一瞪,呵斥道:“王源,還不趕緊叫人去,你想死嗎?”
王源肥胖的臉上滿是無奈,他只能扭頭叫道:“來人吶。”
不遠處跑來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男子,他神色十分恭謹,來到王源身旁,先是沖著秋書跪了下來,這才說道:“老爺,小的在呢?!?p> “王管事,速度去往內(nèi)堂,讓劉婆婆將那個小孽種,阿不,那個孩子給抱到這里來,注意了,給我包嚴實了?!蓖踉捶愿赖?。
“???”王管事明顯愣住了,他脫口而出,“可是老爺,你不是讓小的把……”
“廢什么話,還不趕緊給老子去,等會誤了時辰,老子不把你扒皮抽筋,老子王字倒過來寫?!蓖踉催@話是吼出來的,說話之時,渾身的肥肉都在顫動不止。
王管事嚇了一跳,連連應著,沖著秋書磕了個頭,這才連滾帶爬的往內(nèi)堂跑去。
王源吼完,本是跪在那里的姿勢,竟是突然癱了下去,若不是還有幾分意志力,這便要暈了過去。
尤戰(zhàn)見狀,面有不忍,秋書抬手,吩咐人給王源搬了一把椅子過來,讓王源坐了上去,椅子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吱呀之聲,與其說他是坐上去的,不如說是擠進去的。
房頂?shù)墨T玉主抿嘴一笑。
晟灰想要問她為啥笑,卻礙于之前玊玉主所說的不要讓他說話,直有些抓耳撓腮的,好不難受。
不過隨后,玊玉主像是知道他要問一樣,以聚音成線的手段傳音道:“呵呵,這個胖子倒是有趣,他說王字倒過來寫,這王字倒過來寫,不還是王字么,看他說的那么嫻熟,指不定平日里經(jīng)常這么說?!?p> 晟灰一想,還真是。
王管事這一去,竟是去了好久,足有小半個時辰,一直等到尤戰(zhàn)都有些不耐煩了,后堂那里,才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是兩個人,除此之外,再無他音。
秋書微微皺了皺眉頭。
婁顏馨則是稍稍踏前一步,站在了秋書的側前方,在這個位置,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并加以應對。
情況有些不對,少了嬰兒的啼哭之聲,一想到鬼胎的傳聞,玊玉主不由屏住了呼吸。
晟灰卻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的,一切在看來都很正常,不過雖然如此,他的注意力還是稍稍集中了一點,看向了后堂的方向。
不一會兒,后堂拐角處,轉出來兩人,前頭一人,正是王管事,后面一人,則是一位與他歲數(shù)差不多的婦人,布衣釵裙,懷中還抱著一個襁褓。
婦人神色有些慌張,也有些害怕,王管事則是有些畏畏縮縮,神色也很不自然。
兩人到了之后,皆是跪在了秋書面前。
王管事偷偷看了一眼王源,王源閉著眼睛,仍是有些喘粗氣,看樣子還沒有緩過勁來。
王管事臉色發(fā)白,尤戰(zhàn)喝道:“王管事,你怎么回事,抱個孩子,去個后堂,也能去這么久的?竟然敢讓殿下久等,你可知罪?”
“是是,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大人,你聽我解釋啊?!蓖豕苁律裆灿行┗艔埰饋恚f道:“大人,小的趕去之時,正趕上夫人醒來,聽說要抱走孩子,夫人不愿,一直死抱著孩子不放,小的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說服了夫人,大人明鑒啊?!?p> 尤戰(zhàn)還待說些什么,秋書一擺手,說道:“好了,尤大人,待本宮問幾句話?!?p> “是?!庇葢?zhàn)恭敬應道。
秋書換了一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些,說道:“你可是劉婆婆?孩子是你接生的?”
“是,是我。”婦人眼神躲閃,不敢看秋書,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
“來,把孩子的臉露出來,給本宮一看。”秋書說道。
“這……”婦人扭頭看了一眼王源,似乎是想要征求一下王大戶的意思。
旁邊王管事一把將孩子從婦人懷中搶了過來,怒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磨磨蹭蹭的,不就是看個臉嗎?”
王管事自己把蓋在孩子臉上的毯子給揭開了一角,讓孩子的臉部對準了秋書的方向。
婁顏馨再次稍稍踏前一步,一只手按在了腰間的秋刀刀柄之上,尤戰(zhàn)亦是看了過來。
房頂上,玊玉主和晟灰也是一瞬不瞬的盯著。
襁褓里面,露出了一張白白胖胖的嬰兒臉龐,看不出來性別,只看眼眉,頗有眉清目秀之感,只不過臉色卻是,白中有些帶著青色。
“嗯?”尤戰(zhàn)冷哼一聲,上前一步,一把從王管事懷里,把襁褓又奪到了自己手中。
王管事臉色大變,可又不敢上前再奪回去,只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尤戰(zhàn)一探孩子的鼻息,白臉之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轉頭對著秋書說道:“殿下,孩子已經(jīng)死了?!?p> “死了?”說話的是那個婦人,她的臉龐扭曲,滿滿都是驚恐,喃喃自語道:“不對啊,這是剛從葛老二家里抱過來的啊,一直不都在哭呢,怎么會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什么?”尤戰(zhàn)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王管事的脖子,直接把他從地上舉了起來,說道:“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跟葛老二扯上關系了?”
“葛老二是誰?”秋水的神色倒是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的問道。
“葛老二,是王源家的佃農(nóng)。”尤戰(zhàn)答道。
王管事在空中四肢亂舞,眼看著氣都有些喘不過來了。
“放了他吧,我來說好了?!蓖踉床恢螘r睜開了眼睛,他艱難的把自己從椅子里又擠了出來,想跪,最終卻是癱在了地上,雙手撐著地,有氣無力的說道:“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啊?!?p> “今日午后,夫人覺得肚子疼痛難以忍受,我便差人將劉婆婆請了來,可不知怎么,消息就傳了出去,于是諸位親朋好友便不請自來,要為我祝賀。我本意并不想鬧的眾人皆知,可是沒想到,就連郡守大人你都知道了,還托人帶了一份賀禮來。就這樣,我這院子里,人是越來越多,可卻沒人知道,夫人卻是自午時一直疼痛到酉時方才生產(chǎn)下來??な卮笕?,你也知道我這脾氣,中間有許多次都是急不可耐的連番催促,我也是不想讓那么多人一直都在那里干等著啊?!?p> 王源臉上滿滿都是悔恨,“肯定是因為我催促的太急了,孩子出來之時,滿頭滿臉都是血,洗干凈之后,劉婆婆發(fā)現(xiàn),孩子一直都閉著眼睛,這本也正常,可等我接過來的時候,孩子突然把眼睛睜開,而且還沖著我詭異的一笑,在他全身上下,都有陣陣仿佛黑煙一般的霧氣絲絲縷縷的冒了出來,那場景,那場景,便仿佛地獄餓鬼降臨。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在懲罰我只顧著急,只顧臉面,卻不顧大也不顧小,越催越出事,最后竟是催出來了一個鬼東西啊?!?p> 王源說到最后,已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狀若癲狂。
“沒錯,王大戶說的一點也沒錯?!眿D人仿佛也清醒了過來,說道:“那個孩子,剛出生,一聲不哭,一直都在看著王大戶冷笑,那身上的黑霧,怎么看,怎么可怕,我,我當時便嚇的失去了理智,從后堂沖出了王家,很多人都看到了?!?p> “那個孩子呢?”秋書緊跟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