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大祝汲黯在的時候,有意領(lǐng)著周福氣他們走山野小路,等到汲黯和卜式一同離去的時候,周福氣按照汲黯的指引重新規(guī)劃了一條更為近便的路線。
除了繞過戰(zhàn)火四起的地區(qū)外,主要是借助諸國驛道而行,一路上可能花費些銀兩,可許家坡一役讓周福氣成了財大氣粗的大地主,一把金葉子足夠支撐一行人走到大燕京城。
北陽鎮(zhèn)是近百年才出現(xiàn)的新興城鎮(zhèn),在汲黯那份主要描繪山水地形的堪輿圖上并沒有標識。
可等到周福氣進了北陽鎮(zhèn),和驛承李琦交流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北陽鎮(zhèn)的這條驛路,竟是南方諸國通往神洲北方的數(shù)條主要驛路之一。
因為此地民風(fēng)開放,熱衷于商業(yè)買賣,且城鎮(zhèn)治安極好,故南來北往的商賈仕宦大多喜歡選擇此處。
尤其是在如今南方諸國均被卷入大衍王朝戰(zhàn)爭之中,不少文人世家、世代豪族紛紛北來投奔的情況下,這種北陽鎮(zhèn)所屬的驛道更是人流劇增。
和過往一直看不起北方蠻子的風(fēng)氣相比,南方諸國中已經(jīng)淪為亡國人的鐘鳴鼎食之家,即便平日南清貴北粗賤的想法也不得不收一收了,這些亡國豪族更希望北上借助鄰國一報國仇家恨。
被一股稱為衣冠北上的洪流,大多沿途選擇重鎮(zhèn)大城,驛路寬闊,沿途景象也更為大氣一些。
從而導(dǎo)致沿途驛站一個個的擁擠不堪,沒有足夠分量的身份,連驛站的大門的進不去。
所以不少小富小貴的官員豪紳,都喜歡選擇北陽鎮(zhèn)這個不大不小但驛道驛站同樣不錯的路線。
而北上逃亡的南方士子或者咬牙來北方掙扎條出路的小官吏,沒有官身依仗,幾方打探之下,也多選擇這條驛路,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只是這幫子弟多是些抑郁不得志的,見沿途風(fēng)景秀美,探幽訪仙的心思也就冒了出來,讓此地的山神水靈頗為不耐煩,連城鎮(zhèn)中的城隍爺對此也無奈得很。
至于其他山野淫祀更是不用說,這幫亡國的多情文人,一看到建筑名勝或者獨特之地,便抑制不住手中的毛筆,連沿途驛站旅舍的墻壁之上,也多有其提詩文筆。
一來二去,北陽鎮(zhèn)上的大街小巷,寫滿了醉酒文人發(fā)牢騷的羈旅悲詞,連鎮(zhèn)上原本生意極為冷清的小書鋪,也掙了不少南來文人的銀子。
李琦自告奮勇的留在外面看貨,小小書店里的掌柜是個落魄舉人,一介酸儒軟硬不吃,做書鋪生意即不看人下菜碟多掙錢攢人情,也沒有像樣的生財手段,要不是這幾年占南來文人的財運,老舉人早就關(guān)門大吉了。
周福氣一行人進入書鋪之時,鋪子里人不多,除了三個結(jié)伴而行的年輕文人外,還有一戶人家?guī)е⒆釉诶锩孢x書。
周福氣瞅了一眼,看那戶人家的打扮氣度,應(yīng)該也是有點身份的,隨身還帶著黑衣護衛(wèi),少年推測書鋪外面的兩輛馬車應(yīng)該是這戶人家的。
鄭微微仰著小腦袋開始妝模作樣的找書,這里瞄一眼那里瞥一眼,偶爾抽出一本書,隨便翻開幾頁再放回去。
小黑炭丫頭偷偷撇了眼周福氣,心里快煩死了,買什么書,看什么書,買個錘子,白花錢不說,買回去周福氣肯定盯著她讀書。
小丫頭最煩的就是讀書了,可是沒法子,現(xiàn)在是周福氣說了算,胳膊擰不過大腿,實在不行最后挑本薄的,反正周福氣也沒說必須買什么樣的書。
但鄭微微從心里下定了決心,等自己長大了,變得厲害了,一定要給周福氣請一屋子的教書先生,讓他天天讀,當(dāng)個會砍柴種田的教書先生。
鄭微微一想到周福氣以后穿上長袍,配上他黑黝黝的面龐,小丫頭便忍不住的想笑,太可樂了。
路白瓷是最認真挑書的,小家伙的視線從一排排的書架上緩緩掠過,從右到左,從上到下。
路白瓷只有看到感興趣的書籍才會伸手抽書,而每次抽書翻閱必然先看扉頁再翻到最后瞅瞅。
看上去生性最懶散的葉小花卻蹲在一個角落里,一本正經(jīng)的盯著眼前的書架,周福氣走過去一看,竟然是一排術(shù)家典籍,沒想到小胖子對術(shù)算之類的還感興趣。
林幼學(xué)進了書鋪后,沒了外面人來人往的喧囂吵鬧,小家伙感覺舒適了很多,立即搖搖晃晃的在書架中來回晃蕩,要不是周福氣在身邊,林幼學(xué)叫著鄭微微在書鋪玩捉迷藏了。
周福氣只是掃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卻沒有上前一步抽書翻看的意思,找了個視線良好的空地站著,時不時的看一眼各自在選書的稚童。
書鋪掌柜是個衣著簡樸的老書生,一襲長袍洗的都有些發(fā)白了,坐在一張搖椅之上悠然自得的喝著茶,像老學(xué)究多過于像一個生意人。
如今對書鋪生意有了點心得的老舉人,見到遠游求學(xué)的蒙童還是挺高興,主動向少年問道:“少年郎,你自己不買一本。”
興許是見周福氣衣著寒酸,估計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掌柜的還勸了一句,“相見是緣分,挑本喜歡的典籍,不要錢,算我送你的,讀書的年紀沒有書讀可不行。”
正準備掏錢付賬的周福氣連忙搖了搖頭,說道:“我小時候連私塾的啟蒙課都沒讀完,如今字還沒認全,還看不得這些書,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準備收錢的老舉人站起身來擺了擺手,正準備在勸上兩句,看這個少年模樣,可能是照料這幾個小家伙的隨從之類的,可少年眼神里也能看出是個對書有興趣的,老人可不忍愛讀書人因為些銀子就沒有書讀,尤其是這種家境貧寒的少年郎。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書架之后傳來一名稚童的跌倒哭喊聲。
林幼學(xué)慌慌張張的從那邊書架跑過來,站到周福氣跟前有些發(fā)蒙,剛才小家伙和一個小公子哥模樣的小公子,在兩張書架的狹小空間里狹路相逢,林幼學(xué)有意側(cè)身子讓了讓,可不知怎么回事兒,那個小公子并沒有像林幼學(xué)一樣移動腳步讓出空間,然而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幼學(xué)。
林幼學(xué)一路跟著周福氣上山下水,走了這么多山路,還學(xué)了些捕獵技巧,身子骨比之前強壯了不少,至少手勁比以前大多了,又是背靠這書架,兩人肩對肩一撞,小公子哥反而一個趔趄趴在了地上。
不巧不巧,因為書架上書實在太多,林幼學(xué)被那小孩故意一撞,后腦殼也重重的砸到身后的書架上。
不等林幼學(xué)捂著頭喊疼,一本沒放好的硬紙書從書架頂上掉了下來,被林幼學(xué)下意識的伸手一擋后,反而砸到了那個小公子哥頭上,砸的小公子哥鼻頭一酸,哭出了聲來。
周福氣問清怎么回事后,快步走到書架那邊,小心翼翼攙扶起了那個小公子。
小公子身上穿著做工精致的綢緞衣衫,憤怒的揮舞雙手,使勁掙脫了周福氣的攙扶。
此時,一個官宦氣質(zhì)的中年人剛剛帶著自家夫人走出來書鋪不久,正準備帶著家仆離開此地,卻發(fā)現(xiàn)自己寶貝兒子不見了,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
馬車旁的一個中年婦人剛向喊自家兒子莫要調(diào)皮,趕緊出來趕路,卻看到回書鋪找自己兒子的貼身丫鬟,一個人慌張張的跑了出來,急聲道:“婦人,小少爺被人撞倒了?!?p> 中年男人臉色一沉,不等他說話,他身旁一位身材壯碩的黑衣大漢已經(jīng)沖了出去。
黑衣護衛(wèi)三步并做一步,瞬間來到孩子身邊,恭敬的蹲下身小聲問道:“寶少爺,怎么了,誰欺負你了,我明三替你出這口惡氣?!?p> 有了家丁護衛(wèi)在身旁,被叫做寶少爺?shù)男『⒆佑挚吹阶约夷镉H帶著一眾奴婢從店外面趕過來后,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周福氣對著不知所措的林幼學(xué)招了招手,小家伙見到少年舉動后縮了縮脖子,但和周福氣對上視線后,不敢繼續(xù)躲在后面當(dāng)縮頭烏龜,低著頭一步步挪到走到周福氣身邊。
林幼學(xué)耷拉著腦袋,病懨懨的小聲辯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撞我的,他自己沒站穩(wěn)跌倒的,書也是先砸我頭上再掉他頭上的,我現(xiàn)在腦袋上還有個包,不信你摸摸看,周福氣,我沒騙你,真的?!?p> 周福氣輕聲嗯了一聲,柔聲道:“我信你,可不管怎么樣,你要跟他說聲對不起的?!?p> 林幼學(xué)猛然抬起頭,滿臉委屈,不甘心的問道:“憑啥啊,是撞的我,我為啥要道歉,他跌倒后還拿那本書砸我來著,被我躲開了。”
周福氣俯下身子剛要跟林幼學(xué)解釋什么。
路白瓷和葉小花都站在周福氣身邊,鄭微微也從某個犄角旮旯里跑了過來,臉色凝重。
在那伙人圍著摔倒孩子嘁嘁喳喳的婦人身后,有一威嚴怒喝聲響起,“頑劣子弟,動手傷人,是誰動的手,站出來?!?p> 那位滿身官威的中年人,見到是幾個泥腿子少年稚童后,臉色越發(fā)的陰沉,眼神在幾人身上一掃而過,“無禮稚童,喊你們長輩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