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紅眼的吉爾默直奔祭祀臺頂而去,那里不僅有個驚慌失措的大燕太子丁暻,還有個已無還手之力的七境武夫韓德景。
丁暻,貴為大燕太子,做了大燕王朝數(shù)十年的儲君,在人丁稀少的大燕皇室,是當今圣上唯一的成年繼承人,也是中年劍客趙子義的首要保護目標。
韓德景,大燕皇宮看門人,大燕皇帝最為倚重的力量,一襲紅袍在大燕版圖上的江湖內(nèi),曾掀起無數(shù)腥風血雨,一人之力,鎮(zhèn)住了國土范圍內(nèi)所有仙家勢力。
趙子義當年便是被韓德景血洗江湖之際,親手埋到江湖里的一個暗子。
作為大燕釘在山下江湖里最大的暗樁,中年劍客趙子義此刻陷入兩難當中。
是繼續(xù)頂住矮壯漢子的邪術,耗死這個修為很是不弱的薩滿修士再救丁暻之危。
還是拼著受傷的風險,立刻回援祭祀臺上。
只是趙子義一旦選擇撤力,現(xiàn)在與之對陣的矮壯漢子也得以解脫,中年劍客依舊會陷入兩人的合擊,未必還能有余力照顧太子爺丁暻。
要知道,援兵就只有自己了,可暗處的敵人,可未必就只有現(xiàn)身的這幾個。
電光火石之間,趙子義來不及細想,深吸一口氣,劍氣再次暴漲,硬生生將黑氣幻化的洪荒魔獸群頂退幾分。
中年劍客單腳重重剁地,一面面土墻破地而出,猶如一把長刀出鞘,向對面矮壯漢子橫掃而過。
劍客倒轉劍鋒,反提劍于身側,將斜掛于后背的劍鞘狠狠刺入腳下,身影晃動如煙,竟是憑空消失。
吉爾默高高躍起,一躍之力竟能跳的比祭祀臺還高,手中一把黑色權杖閃著妖異的光芒,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大弧線,如飛鷹搏兔,凌空下?lián)簟?p> 白袍太子丁暻牙關緊要,竭力欲再祭出九轉金剛塔御敵。
奈何丁暻畢竟是個武夫,更何況還是個偷偷摸摸練出的武夫,空有境界,真論廝殺經(jīng)驗、身體的打磨程度、臨陣前的意志力遠遠沒有境界上體現(xiàn)出來的那么中用。
一口真氣被打散,再想在瞬間重新提起來,去像煉氣士一樣祭出法寶,著實有些想當然了。
危難之際,一面盾牌從地下冒出,想竹林里破地而出的竹筍一般,瞬間在丁暻身前形成一道銅墻鐵壁。
吉爾默的奮力一擊帶著凌厲風聲撞向這道金屬高墻,一撞之威,竟能以點破面,以打擊點為中心,裂紋瞬間擴散至整個金屬高墻,再度發(fā)力,權杖尖端一頭破墻而出。
但吉爾默卻沒有感到從權杖另一端傳來的飽飲鮮血的喜悅之情。
曾是墨家一脈旁支的墨家劍客趙子義,搶先一步出現(xiàn)在丁暻身旁,大袖一揮,卷走了站著的丁暻和躺著的韓德景。
墻碎之時,祭祀臺上除了一臉殺氣的吉爾默,再無他人。
一陣推拉風箱之聲傳來,矮壯漢子喘著粗氣也跳到祭祀臺頂,一臉陰沉,四下望了望。
自家那個爆炸的師弟著實走的干凈,連一點衣角碎片哪怕是血肉塊也沒留下來,盡數(shù)化為烏有。
一陣撕心裂肺嚎叫之后,祭祀臺上再無人影,除了幾灘血跡和幾處坑洼之際證明了一場極為慘烈的生死搏殺發(fā)生過以外,再無一絲痕跡。
烏云散盡,皓月依舊當空,祭祀臺上重新染上一層銀色霜華。
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出現(xiàn)在祭祀臺陰影之下,少年確定十分安全后,緊貼著祭祀臺邊緣,小心的繞著祭祀臺挪步。
方才大戰(zhàn)突起之時,已經(jīng)在青石巷經(jīng)歷過惡戰(zhàn)的周福氣,心里多少有了些準備,就像幼時見過鄉(xiāng)子里打群架之后,再往后參與其中后,便沒了初次經(jīng)歷時的慌張。
正是清楚這幫外鄉(xiāng)人斗法時的可怕,身處其中的少年才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成了那些不可思議的法寶在相互碰撞余威下的亡魂。
在看清戰(zhàn)局起因不是因為自己而導致那位文姐姐和三個古怪修士之間的沖突后,周福氣立刻逃之夭夭。
只是誰也沒想到,周福氣并沒有找個犄角旮旯躲得遠遠的,而是就近躲藏起來,偷偷的關注戰(zhàn)局的進展。
仔細想想,祭祀臺附近的四方人馬,有三方都和自己有關系,結下梁子的古怪三人組,對自己釋放過善意的主仆兩人,還有救過自己一命的文淵。
除了想看看戰(zhàn)局的結果,以便于少年下一步打算,畢竟便是沒有今夜祭祀臺上的亂戰(zhàn),那三個文姐姐所說的旁門修士也會是少年頭頂上懸著的利劍,鬼知道什么時候掉下來落他頭上。
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讓周福氣不得不冒險守于此,甚至此刻少年去而復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便是祭祀臺附近最后一方?jīng)]有現(xiàn)身的人。
周福氣逐漸挪步到祭祀臺一角,由于多少年的風吹雨打,整體青色巨石打造的祭祀臺表面也是被打磨的凹凸不平,只是若是細看,這一角落的青石之上還有頑童糊上的污泥痕跡。
少年摸了摸那塊污泥痕跡,手指尖傳來一些濕軟的觸感,周福氣便不顧其他,使勁對著靠近地面處的一塊青石板拍擊,只是許久也未聽見什么動靜。
少年焦急的四下張望了一圈,見確實沒有驚動其他人來此,便擼起袖管,蹲下身來,在一塊接近地面的青石板上,順著光線陰影走勢,看似胡亂的敲按幾下,對著一個人形圖案的雕刻劃痕喊道。
“是我,周福氣?!?p> 少年耳朵貼緊一塊區(qū)域的雕刻圖案,聽到有一陣輕微的敲擊聲傳出,便一咬牙側身向青石上的某個圖案撞了過去。
只見青石板一個翻轉,周福氣直接消失于祭祀臺一側,而青石墻也恢復如初。
祭祀臺下有個密室,空間并不大,是一個修建在高大祭祀臺之內(nèi)的不為外人所知之地,方圓不過一丈,內(nèi)里擺有一套同樣是青石制成的桌椅。
進出的途徑是用特殊手法打開一塊可以左右翻轉的青石。
密室是映月鄉(xiāng)守夜人的不傳之密,老一輩的敲更守夜人是黃秋農(nóng)他爺爺,新一代的敲更人是黃秋農(nóng)和他周福氣。
但不知為什么,他爺爺有一次喝醉酒說他們兩個黃毛小兒最多也就只是個更夫,混口飯吃填飽肚子,做不了守夜人。
一個高大少年聽到周福氣的自報家門后才松了口氣,繼續(xù)蹲在入口處,手里不知握著什么東西,只是手臂上的肌肉依舊未放松下來。
直到確定周福氣身后無人跟隨后,才徹底放下戒備。
周福氣和黃秋農(nóng)兩人都蹲在密室入口處,大眼瞪小眼。
不光是見到周福氣的黃秋農(nóng)長舒一口氣,看到黃秋農(nóng)還是完整無損,周福氣也是放下心來。
兩人神經(jīng)病一樣對視片刻,呵呵直樂,相互癱坐在地上。
黃秋農(nóng)活動活動了肩膀,罵了句娘,“娘的,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剛進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有你的聲音,還有個女子聲音,本以為你這個矮冬瓜鐵樹開花開竅了,還沒等我出去見見人,便是一陣地動山搖,幸好這青石結實,要不我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p> 周福氣翻了翻白眼,如此緊要關頭,黃秋農(nóng)還不忘拽文嚼字,“我看那墻上泥巴記號,就知道是你躲在里面,都給你敲信號了,你還不看門,我真以為你。。?!?p> 對面高大少年氣的腦子生疼,“呸呸呸,烏鴉嘴,能不能盼我點好,這點動靜我就扛不住了?我這是以靜制動、穩(wěn)妥之道,不開門你就不進來了,我躲在密室里又看不見外面形勢,這地動山搖的我不得防備一二?!?p> 黃秋農(nóng)看了看周福氣蒼白的臉色,皺了皺眉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p> 周福氣不慌不忙的盤起腿,一搖一晃的向好友講起今晚自出家門便遇到的一樁樁遭遇,一直講到祭祀臺亂戰(zhàn)結束,交手雙方各回各家,一五一十詳詳細細,連自己的一些猜測和疑問一并說與好友聽,聽得黃秋農(nóng)直皺眉頭。
黃秋農(nóng)最后長大了嘴:“娘的,你惹的都是些啥人啊,煉氣士,修士,我問你,你一直在外面,他們交手時真的不是那種江湖大俠的手段?!?p> 周福氣使勁點了點頭,堅定的回答:“我確定,絕對不是,打起架了一個個的來去無影,那什么法寶亂飛,在天上滴溜溜的轉,有彩光,有黑氣,看得人喘不過氣來,不似凡人?!?p> 相比于真正一無所知的周福氣,黃秋農(nóng)多少知道些自家家事,他其實和周福氣經(jīng)歷相同,父母早亡,是他爺爺一手拉扯長大的,倒是比從小就親人死絕的小孤兒周福氣強上許多。
只是隨著慢慢懂事,黃秋農(nóng)也漸漸感覺到爺爺?shù)男惺碌恼谡谘谘?,比如一次他偷聽來的話說他爹是替他爺爺?shù)挠吃锣l(xiāng)守夜人,可他就是個爺爺口中的更夫。
夜半消失的爺爺,一次醉酒后傳給他敲開祭祀臺密室暗門的手法,這一切都讓黃秋農(nóng)百思不得其解,所以這次村里的奇異舉動讓他再也按捺不住,偷偷來到密室測探情況,果然有所收獲。
黃秋農(nóng)沉思片刻,問道:“那些外鄉(xiāng)人去哪了,你看清了嗎?”
周福氣搖了搖頭,“身形太快了,沒看準,主仆倆人和那個中年劍客大概是向百花街的方向而去,至于剩下那倆修士也沒看清去路。”
少年憂愁的哀嘆了一聲,這回可算是真正惹上麻煩了。
之前還在大街上相互間動手的文淵和那個瘦高個,轉眼間,就在祭祀臺上合伙算計那對白袍公子主仆,最后中年劍客的反水,兩個陣營好像兩敗俱傷。
看上去最有可能找自己后賬的那個師兄弟三人其實最好應付,外鄉(xiāng)人在這里注定呆不長久,自己跑到深山里呆上幾天就躲過去了。
最棘手的是那個白袍公子,從他們的蹤跡來看,應該和百花街那些狗大戶有著扯不清關系,會不會日后找自己算后賬,畢竟自己在他們眼中應該算是文淵的同伙。
外鄉(xiāng)人確實會一陣風就過去,那百花街的深宅大院可是長不了腳,和自己一樣都是映月鄉(xiāng)土著,若有人為今晚之事強出頭,自己真是躲不過去。
至于那個文淵,天啊,這大姐好像中途跑了,只是從后續(xù)的事件中看,救命之恩情到底有多少水分,少年還得再想想。
黃秋農(nóng)咧了咧嘴,問道:“你這一路可看到我爺爺,我等到現(xiàn)在也未見他路過祭祀臺,這次好像是老村正和我爺爺一起搭伴敲更巡邏,按照我爺爺?shù)牧晳T,每每都是走到此處才坐下來歇息一二,我還以為能在這偷聽到什么呢?!?p> 周福氣自是知道黃秋農(nóng)說的偷聽是什么意思,估計對那勞什子守夜人還念念不忘,要是在此之前自己對此玄之又玄的說法自是嗤之以鼻的,可有過今夜的遭遇后,少年感覺這個普普通通的小鄉(xiāng)鎮(zhèn),也許真的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存在。
少年欲言又止,猶豫片刻依舊略帶憂色的說道:“今晚我路過的大街小巷可是不少了,可一路行來,可真沒看見黃爺爺,也沒聽到那更鑼之聲,許是和村正商量什么事情耽誤了。這樣,你在此等著,我再去逛一圈看看,半個時辰后我再回來找你,你看如何?!?p> 不等黃秋農(nóng)反駁,少年又是加了把火,“今晚確實不太尋常,小雨巷的街坊四鄰都不知去了哪里,很晚才回來,我看不少人神色慌張,都是急急忙忙關門閉戶的。聽街坊四鄰說我家本是外來戶,所以我在鎮(zhèn)上沒了爹娘后就真是無人可依了。實話講,有個事我也觀察好久了,你們黃家好像也只有你們爺倆,鄉(xiāng)里人真要是有什么事瞞著咱們也正常,所以我得去四處逛逛,看看有什么奇異的地方,好早做提防。你在此繼續(xù)等著,不要和你阿爺錯過了?!?p> 黃秋農(nóng)嗤之以鼻的冷笑了一聲,“咋的,我還用你罩著了,看把你能得,你要上天,憨貨,我和你一塊去,至少有個照應。”
周福氣見勸不動黃秋農(nóng),也只得點頭應下來。
青石暗門再次打開,周福氣率先竄了出去,還未站穩(wěn)抬頭,就聽到一聲:“誰”,眼前光線一暗,未等周福氣做出動作,已被人拎著后領摔了出去。
少年重重的被摔到地上,掙扎片刻,一手捂著肩膀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
抬頭一看,卻是一位頗有貴氣白袍公子站在不遠處,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而祭祀臺的暗門處還站著一人,不是黃秋農(nóng),而是一個中年劍客,正打量著那個恢復如初的祭祀墻壁。
若非親眼所見,可能誰也不敢相信這個少年是從祭祀臺側一塊青磚內(nèi)翻出來的。
只是中年劍客推了推青石板,一連換了數(shù)種手法依舊開不得此磚,看來這開門之法就要從這少年身上問個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