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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識字符里乾坤,想做那無名之人

者們 求為是非 2117 2019-09-16 23:53:20

  此次家宗宴交由錢家一手掌辦,黃昏前諸位便已陸續(xù)來到。這時錢肆光業(yè)已收拾好行囊同周伯雄離開了安汀城,踏出城門的一刻他凝重的臉忽而緩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并唉了一大聲,這在周伯雄是絕不常見的。他記憶中的錢肆光喜怒不形于色,比任何人都要有教養(yǎng),現在反而在他面前顯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一邊道,“今后的事情大概要早早地交給年輕人了”。饒是如此他也沒去安慰他,他們默契無言地走著相同的步伐。

  由于宴會規(guī)模驚人,錢肆光點了幾位銅巷中的仆從到前廳打下手,風樸、高何均位列其中,小石子卻不在。

  原本眾號役中能識字的僅風樸跟小石子兩個,于是前幾天高何踹倒幾只板凳到風樸面前請他教寫字,沒人知道他要寫什么。

  “第一,我得學會怎么寫我的名字?!彼济珴饷芮覂A斜得奇怪,因為這么看他仿佛時刻都在生氣,他一只大如熊掌的手握住一根權作筆桿的樹枝怎么看都不太像話。

  于是風樸就拿著樹枝劃來劃去,在地上劃下他的名字,接著將樹枝遞給高何,高何攥著樹枝輕輕一劃,斷了。

  風樸繼續(xù)遞給他樹枝,直到他能夠寫出筆畫為止。高何必須時刻記憶筆畫,早年識字經驗的缺失使他只能講話,卻無法在腦海中形成這句話中每個字的形體,這點反過來作用到其他話中就導致他表述不夠清晰,人們只能知道他要講的意思,卻總感覺哪里不對。

  “這是橫的筆畫,那么這個筆畫可以構成什么呢?”風樸緩緩道,“形容數量的‘一’是一橫,二是兩個橫,三是三個橫?!?p>  “唔,原來寫字這么簡單么?”高何站直身子兩只健碩的胳膊叉在胸前,手掌不停晃悠。

  “怎么個簡單法?”風樸疑道。

  “四是四橫,五是五橫。”高何驕傲道。風樸撿起樹枝敲他腦袋,“歸納總結的缺點就在于此,我們理解了一些最膚淺的知識,然后就認為可以利用它們建立起一個簡單的體系,只要我們認識到了這項體系中的一環(huán)就能推知其他環(huán),“他劃了五道,又劃四道,“瞧,這是四,這是五?!?p>  “但我覺得那挺合理的。”高何道。

  “你瞧瞧他那樣子,小佛珠?!毙∈釉谝慌钥粗?,笑得合不上嘴,這令高何很惱怒因為小石子寫起字來仿佛很輕松,而他比他大好幾歲卻仍一個字不會寫,但最令他惱怒的是建立于此之上的小石子的嘲諷,小石子說高何不可能學會寫字,風樸卻搖頭講他不知道。

  “所有事,在成之前,都是不成的?!憋L樸就這么給高何說,重要的是高何堅持去學寫字,同時他也不全盤否定高何企圖使用的方法,因為這種方法有用時能有大用。最后他們繼續(xù)練寫數字,風樸給出一項數,高何就寫出,“一萬三千七百六十八?!?p>  “這個數豪爽啊風公子?!备吆畏瓌訕渲π性屏魉?,風樸轉臉看小石子,小石子也看著他,眨了眨眼。

  “第二,我得學那些好的字。”高何搔搔腦袋,正色道。

  “什么是好的字?”小石子微笑道,撇著腦袋用半只眼瞧他。高何嚴肅地瞧他,用一種無聲的語言告訴對方自己不屑于他的不屑。

  “就是形容那些好事的字,比如好,快樂,幸福,健康······”高何道。于是風樸便連寫四詞,接著是美麗,優(yōu)雅,平安,英俊,瀟灑,愛情,平靜,悠閑,還有各種動物,包括貓狗雞羊豬等等,“蝙蝠不用教,”高何道。可他寫字時筆畫僵硬毫無變通,瞧他寫的那一撇,首尾一樣粗細,“像搟面杖!”風樸怒道,小石子在地上笑著打滾,于是風樸教他大家都聽得耳朵生繭的永字八法。

  風樸將小石子從地上拉起來,“你來寫。”

  “為啥要我寫?”小石子并不配合,他喜歡攪混水,但最后還是寫了一手清秀的字。高何對美是有感知的,不禁拍手叫絕,手上的土被他這么一拍頓時揚起來,小石子打了個噴嚏,給他使了個壞眼。

  “不錯啊,這字兒跟那錢正好兒差不多少,平日里竟沒見你露過這么幾手?!憋L樸抬起手拍了拍高何的肩膀,不錯,高何比他高很多的,“老高,你就比葫蘆畫瓢,這字自然能好看上去。”

  于是幾天里高何心不在焉地掃著地思考著各種奇怪的字,或者把掃帚倒過來在地上寫字,吃飯時也這樣,將手凌空比比劃劃,周圍的人覺得他不對勁,阿七道,“高力士發(fā)魔怔啦!”這話傳進高何耳朵里,他猛地一拍桌子,風樸手上的饅頭被他震了下來,他拾起饅頭,聽見高何道,“風公子,力量二字怎么寫?”

  風樸到底不知道為何自己小時候學習語言時會那么簡單,而如今高何學起寫字時卻如此吃力,他看著高何流著汗水努力地記憶筆畫,并繼續(xù)記憶由筆畫組成的字形,這是如此機械而充滿苦難的一個過程,同這個過程相比,兒時學寫字簡直就像是順著一條流動的大河柔和地就完成了整個過程。

  時間已近黃昏,到了紫一時高何已練完一天的字,風樸在旁邊等他,一邊悠閑地背誦著心經,高何聽不懂,心想著總有一天他要請教風樸心經里的那些句子究竟有什么意思。除了他倆,其他被點名端茶送飯的仆役都已到了那舉行家宗宴的錢府客廳,種滿黑暗坑洞的假山投下橙紅色的詭異影子。那些沒點名的倒顯得更加快樂,他們成對地躺在假山底下巨石園林的草地上盯著太陽西落,太陽的微微投影從他們的眼神中逐漸降下,也有幾個人在橋邊玩水,只是抓不到水中的魚和太陽。

  只有一個人在纏磨著風樸跟高何,即小石子。他用理性的話講著道理,“雖然我未被要求到場,但多個人手總是好的,只要你們不說,沒人知道我是否被要求了。”要么他也會胡攪蠻纏,拉著他們的手不放,像個惹她男人疼愛的要吃糖的女孩。

  風樸無奈只得擺擺手,雖然高何一直沉默著不說話,可從他神色可以看出他也是不情愿小石子跟著去的。末了小石子遞給風樸一塊藍色的遮眼布,“從我的衣服上撕下來的,小佛珠,我明白你仍舊信不過我,可反過來說,我沒有令你提防的理由??!”他疑惑道并將那塊布交給風樸。

  風樸給他系上,高何信不過,又系得緊了些,整個過程大家都一句話沒講,他們走過銅巷時也互相沒講一句話,他們過了幾座橋,某個時候,風樸聽到水聲,便低下頭看了橋下,一條鯉魚從水中跳起來,夕陽此時已然將熄,金光耀鱗,風樸欣然而笑,驀地他呆住了,只見那魚落進水里,水面中投著橋上的倒影,于水面他看見小石子的嘴巴扭曲著咬著牙顯出一副他看不懂的神色,倘若他將此事告訴高何,這大漢會告訴他那是極度嫉妒時才會有的表情,但風樸一句沒對高何說,他只是驚訝,感到奇怪而過會就忘記了。

  他們走出了銅巷,經過了錢珂兒的小木閣樓,進入到錢府的真正天地來:只應天上的亭臺樓閣,大理石基座上紅漆的沉香柱頂著灰色但絕對凝實的樓層本身,整個灰色色調樓外的墻們都令人感到安全,整個錢府就是這樣的氣氛,扎實,安全,幸福。小石子牙齒磨得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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