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在床上躺了七日,吟安才被允許走出房間,但范圍也僅限制在這間院子。
一口喝掉蘇聽雪端過來的藥,吟安的眉頭幾乎要皺成一團(tuán)。
想到那天玉長情見她醒過來,指著她邊跳腳邊說,要是敢再出事,他就把藥開得要多苦有多苦,但是事實(shí)上,她現(xiàn)在喝的藥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每次都能苦到她懷疑玉長情就是在‘借藥報仇’。
“吃點(diǎn)蜜餞吧,”蘇聽雪看著吟安一天天好起來,心里也是十分高興。
“謝謝,”吟安連吃了幾顆蜜餞,這才感覺口中的苦味淡了一些。
“這幾日感覺怎么樣了?”看她的氣色多少比前幾天好了一些了。
“好多了,終于能出個門了,再躺下去感覺都不會走路了?!?p> 蘇聽雪聞言笑了笑,這倒是十分符合她的性格。
“對了,我聽府里的人說,他被停職了,”吟安低頭看著桌子上的空碗。
蘇聽雪愣了一下,她知道她說的是誰。
“是?!?p> “怎么回事?”
“千山那日去救你的時候殺了人對吧,”蘇聽雪嘆了口氣道:“雖然用的不是他自己的劍,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落雪劍法,天下唯有他一人會,太子帶著那個護(hù)衛(wèi)的尸體去找大理寺的人驗(yàn)證,最后證明是被千山所殺,太子借此污蔑藏閣是想殺人滅口,然后把私火庫的事推到他頭上,雖然皇帝不信,但畢竟事關(guān)皇族,所以千山就被暫時停職了?!?p> 怎么會這樣?吟安想,“那現(xiàn)在案子是誰在查?”
“案子被移交給了大理寺?!?p> 吟安想到了卓越,如果是他的話,“是卓大人負(fù)責(zé)的嗎?”
蘇聽雪面露驚訝,似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說道:“沒用的,證明護(hù)衛(wèi)是千山殺的仵作就是大理寺右卿卓越的人,而且卓越向來與千山不和,這是人盡皆知的事,雖然在百具尸骨案的時候他們合作破案,但...那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jì)?!?p> 吟安想了想便懂了,也許是她太樂觀了吧,他們的立場,終究還是對立的。
與此同時,丞相府。
寬大的院落中,一棵大樹開的茂盛,葉子猶如翠綠色的翡翠般,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大樹底下設(shè)了用白色大理石做成了桌凳,此時,兩道白色的身影相對而坐,陽光透過葉子落在兩人身上,猶如細(xì)碎的繁星,莫名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卓越看著面前悠閑喝著他剛泡好的茶的人,忍住沒將手中的書砸到他臉上去。
“段閣主都被停職了,不去想辦法復(fù)職,跑來我這里做什么?”卓越干脆放下手中的書。
“本座這不就是在想辦法么?”段千山臉上帶著笑意,“右卿大人這是打算見死不救?”
“段閣主真是會自作多情,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你是怎么被停職的?還是你以為經(jīng)過那些小事,我就會幫你?”平靜的目光落在他顏如冠玉的臉上,卓越心里沒有半分波瀾。
“忘不了,”段千山放下手中的茶杯,流轉(zhuǎn)著瑰色光芒的眸子看向?qū)γ娴娜?,“右卿大人果真無情?!?p> “說吧,你這次來是干什么的?”卓越?jīng)]打算在這里跟他繞下去。
“當(dāng)然是來給右卿大人提供點(diǎn)辦案線索的?!?p> “條件?”卓越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他來就是為了這個。
“沒有條件?!?p> 卓越聞言一愣,抬頭看著段千山,像要把他看穿一般。
在他的印象里,他并不是個肯吃虧的人。
段千山神態(tài)自若地任由他打量。
過了一會兒,卓越才收回審視的目光,“說吧。”
“還真是不客氣。”
“不是段閣主自己親口說沒有條件的嗎?本大人為何要跟你客氣,”卓越淡淡地回了一句。
段千山笑了笑,說道:“本座記得,天城中有不少賣煙火的地方?!?p> 卓越眼神一閃,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頓時亮了幾分。
看到他的反應(yīng),段千山就知道他聽懂了他的話。
“接下來右卿大人應(yīng)該有得忙了,本座就不打擾了?!?p> “我聽人說,你是為了一個被太子帶走的女子才闖進(jìn)太子府殺人的,”卓越一句話讓段千山起身的動作停住。
“右卿大人什么時候也開始關(guān)心本座的八卦了?”段千山盯著卓越看了幾眼。
“那個女子,是吟安姑娘吧?!?p> 段千山的手一頓,沒有回答,卓越卻知道自己猜對。
“你是懷疑她是別人派到你身邊的奸細(xì)?”卓越遲疑著說,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吟安坦坦蕩蕩的面容。
“怎么?不該么?”段千山收了臉上的笑意,眼底一片冷然。
“所以你就拿她做誘餌去試探太子?”卓越的臉色沉了下來,握著茶杯的手不由縮緊,“她不是那種人?!?p> “哦?不是哪種人?”段千山反問道,眼中帶著嘲諷的意味,似在諷刺卓越把手伸得太長了。
“總之,不要把她牽扯進(jìn)來,”卓越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一旁的書,再不去管面前還有沒有人在。
停了一會兒,段千山才起身離開。
看著面前空蕩的凳子,卓越眼中露出幾分沉重。
段千山,不要把她牽扯進(jìn)來,否則終有一天,你也許會后悔莫及。
“貓兒,你怎么不理我呀,我告訴你,我是屬虎的,說遠(yuǎn)點(diǎn)我們幾千年前就是同宗......還有,你看我臉上的三條須,跟你的是不是很像......”
段千山一腳踏進(jìn)院子的時候,就看見吟安蹲在貓兒面前,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狗尾巴草在它面前晃,嘴里還念念有詞,而貓兒趴在地上,連眼簾都懶得抬,中間還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喂,你......”吟安正要開口說話,卻見一直趴在地上都懶得翻身的貓兒突然站了起來,越過她撒腿就跑。
吟安轉(zhuǎn)頭看去,便見段千山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而貓兒在他身邊繞了幾圈之后,開始用頭去蹭段千山的大腿,一副‘快摸摸我,求寵溺’的模樣,跟剛才相比簡直就是判若兩虎。
好吧,確認(rèn)過眼神,這是只認(rèn)主的老虎。
段千山伸手摸了摸貓兒的頭,而后將目光落在吟安臉上,這才知道她剛才那句‘你看我臉上的三條須’是什么意思。
她左邊的臉上還留著淺淺的三道細(xì)痕,乍一看還真的就像貓兒的胡須一樣,應(yīng)該是那天受到的傷還沒完全愈合。
“你怎么在這?”吟安從地上站了起來。
“本座不能在這?”段千山向她走近了幾步。
吟安明眼看到貓兒眼中迸發(fā)出威脅的光芒,似乎對她心生警惕,生怕她跟它搶了主人的寵愛。
“當(dāng)然可以啊,整座藏閣都是你的,”吟安無所謂地回道。
“我聽聽雪說,你很信任我,相信我一定會去救你,”他的目光帶著些許的侵略性,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那一刻,周圍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貓兒似乎知道他們在談什么事,乖乖趴在了段千山腳邊,沒有做再多的動作。
“是啊,”吟安笑得一臉輕松,“怎么不信呢,你還沒搞清楚到底那個人為什么千方百計(jì)地把我推到你身邊,怎么可能會讓我出事呢?!?p> 聞言,段千山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所以,你相信的,是我在沒搞清楚那件事之前,不會讓你出事?”
“沒錯,不然呢?”吟安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有什么問題嗎?”
“當(dāng)然沒有問題,你記得自己的位置,那就最好,”段千山語氣平淡的說著,薄唇抿成直線。
“當(dāng)然,怎么會忘,”吟安笑臉相迎,但眼底已然是出現(xiàn)了絲絲裂痕。
段千山轉(zhuǎn)身離開之后,貓兒在原地嗚咽了幾聲,然后眼神兇狠地瞪著吟安,似乎在責(zé)怪她‘氣跑’了段千山。
吟安苦笑一聲,手中的握得很緊的狗尾巴草輕輕落在了地上,一如她沉重的心。
她不會忘的,她怎么會忘呢,這幾天閑下來的時候,她想了很多,軒轅浩宸那句話說的不錯,連他一個外人都看得清楚,要她去引誘他,根本就無異于直接把她暴露給敵人,但是他們還是讓她去了,她知道,他們是在試探,看她會不會是軒轅浩宸那一方的人,而且,不會只有這一次。
只怕以后遇到他們懷疑的對象,她還是會再一次被推出去,但是,即使是這樣,在被軒轅浩宸折磨,感到絕望而看到他去救她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動搖了。
她的確相信段千山在沒搞清楚事情之前不會讓她出事,但心里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跟她說,‘你信任的,就是段千山這個人而已’。
是她自己不去承認(rèn),也不敢承認(rèn),就這樣好了,如他所說的,認(rèn)清自己的位置,這樣至少以后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時候,她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讓自己更加狼狽不堪。
沒有人知道,她剛才那句故作輕松的‘不然呢’,幾乎用盡了她的全部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