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啟動。
十里紅是賀驍南的私人公寓,離賀家老宅不遠(yuǎn)。
平時賀驍南會住在賀家老宅,工作忙的時候,為了不被打擾,他就會去十里紅。
央宗在車上沒有提,先生要他帶賀驍南回老宅的事。
他手握著方向盤,目光時不時的透過后視鏡瞟上一眼。
車?yán)镉熊囕d冰箱,賀驍南伸手從里面拿出一瓶冰水,扭開瓶蓋,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渾身的燥熱才勉強(qiáng)被壓制住。
他低頭,目光從沉睡中的小女人身上掠過。
顧喬睡得很熟。
卸下白日里清醒時的那些防備和偽裝,她的小臉微紅,恬靜美好,紅唇時不時的抿上一抿,掛上淡淡的笑弧。
雨幕打下來,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路燈朦朧的燈光,在她白皙的面龐上投下光影。
……
顧喬做了一個夢,夢很長,夢里的爸爸,一如既往的溫和聲線,叫她沫沫,沫沫……
喬褚熙很強(qiáng)壯,可以把她舉的很高很高,這是他們父女之間經(jīng)常玩的游戲。
身子被拋上拋下,她既興奮又害怕,稚嫩的童聲大聲的喊著:“爸爸!爸爸!太高了……”
喬褚熙笑著,繼續(xù)一拋,將她高高舉起。
這一下,她覺得身子越來越輕,顧喬看到自己飛了起來,俯瞰身下時,父親那張臉也越來越模糊。
突然,她的身體失重一般,開始極速的下降!
周遭的一切,仿佛伴隨著她的下降速度而拐進(jìn)了時光隧道。
擁擠,壓迫,窒息的感覺一陣一陣的襲來。
顧喬想要尖叫,聲音卻被扼制在喉嚨之間。
身體重重的著陸,臆想中的疼痛感并沒有襲來。
鮮血染紅了衣裙,耳畔傳來紛紛的議論聲。
“哎呦,喬教授可真慘啊,年紀(jì)輕輕的,怎么就想不開……”
“慘什么慘?這樣的奸商,死上一百回也不虧!他那家裝飾公司最好也倒閉!”
“就是,他要是可憐,那么那些得病的孩子豈不是更可憐?依我看,他這是罪有應(yīng)得!”
“死了也省得在監(jiān)獄里度過余生!”
……
顧喬這才看清,躺在血泊里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父親。
五臟俱碎,腦漿涂了一地,那雙眼神慈愛的黑眸,暗淡無光……
……
“不!爸爸??!爸爸!!”
顧喬“騰”從床上爬起來,渾身被汗水浸濕。
因?yàn)槠鸬奶土?,血往上涌,頭疼的厲害,她捂著頭,又重重的摔回床上。
緩了好久,她才從眩暈中徹底清醒,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細(xì)汗,顧喬閉了閉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10年了,她總是做相同的夢。
夢境的最后,永遠(yuǎn)都是她和姚倩最后一次去看守所看望喬褚熙時,他拉著自己的小手,眼里泛著潮濕說的那幾句話。
“沫沫,對不起,爸爸不能好好陪你一起長大,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要原諒爸爸!你也要相信爸爸,爸爸是個好人……”
三天后,喬褚熙趁勞教所派工,去天臺收晾曬好的花生的時候,一躍而下……
……
顧喬重新坐起來,將頭埋在腿彎里,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在灰色的精織棉床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