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祈仁還待繼續(xù)問顧長安，讓他說個子丑寅卯來，他知道顧長安肯定說不出。
不過一旁的風(fēng)絕華輕笑道：“今晚來的都是咱們清江有名的才子才女，絕華也很高興能和各位以詩會友，只是時間有限，還有那么多才子才女沒有作詩，就不要在絕華一人身上浪費(fèi)時間了，咱們繼續(xù)，絕華已經(jīng)迫不及待看到更多佳作，各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當(dāng)然沒意見啦。
包括梁祈仁在內(nèi)，所有人都贊同風(fēng)絕華的提議，于是詩會繼續(xù)。
幾首詩詞過后，這就輪到顧長安了。
自顧長安上樓坐下之后，在場沒有一個人出聲嘲諷他，就算是議論也是竊竊私語，但并不是說這樣這群人就對他沒意見。
無論是態(tài)度、語氣、眼神，這群人都是赤裸裸的鄙夷。
輪到顧長安，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酒樓上難得有一瞬間的安靜。
其實(shí)顧長安先前搞不清這個梁祈仁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以為這小子想要暗算自己，所以才來認(rèn)認(rèn)人，這樣的話以后就算自己想暗杠他，也不至于認(rèn)錯人。
不過來之后見到風(fēng)絕華，他就隱隱猜到梁祈仁的心思了，無非是想要在美人面前表現(xiàn)一番而已。
尤其還是在他擅長而自己不擅長的領(lǐng)域，還有比自己更適合給梁祈仁踩著獻(xiàn)殷勤的嗎？
這小子……等哪天我肯定讓老王往你家茅廁扔炮仗。
輪到顧長安作詩，眾目睽睽之下，他起身抱拳：“咱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遠(yuǎn)不如各位兄弟姐們博學(xué)多才，未來那都是咱們大乾的棟梁，承蒙梁大哥不嫌棄，邀請小弟來這詩會，那是十分榮幸，作詩嘛，小弟是不會的，要是賭色子推牌九斗狗斗雞，小弟到還有些心得，那位兄弟姐妹感興趣，小弟定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dāng)然，規(guī)矩我還是懂的，作不出詩罰酒一杯嘛，小弟我這里先干為敬?！?p> 說完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說道：“咱粗人一個，各位見諒，你們繼續(xù)，繼續(xù)。”
在場的眾人是鄙夷中又有幾分懵逼，這顧長安怎么沒有露出想象中作不出詩的羞愧、尷尬、不忿等等表情呢？
這一番文不文，武不武的話說完，他似乎……好像……真的沒有任何羞愧難看啊。
這這這，這是恬不知恥還是完全不懂？
粗鄙！
反正不管他們各人心中什么心思，八風(fēng)不動的坐下，沒事就瞅瞅梁祈仁，似乎在比劃暗杠他的時候從哪里下手比較好。
說來他很鄙視原主惡少的作風(fēng)，但這件事他覺得用惡少手段解決最好。
跳過顧長安，詩會繼續(xù)。
顧長安實(shí)在有些無聊，便拿起桌上的毛筆開始給梁祈仁素描——畫下來給老王，別打錯人了。
前世他學(xué)過素描，畫技還可以，其實(shí)不止畫畫，前世他是一個琴棋書畫都精通的才子——練過好些年的顏體，然后還學(xué)過幾年素描，至于琴棋，擒拿和騎馬算吧？
剛畫完素描，這又輪到他作詩了，于是顧長安起身：“小弟粗人一個……”
然后噸噸噸：“先干為敬，各位繼續(xù)，繼續(xù)……”
在場眾人是看出來了，這小子誠心搗亂吶。
梁祈仁也有些郁悶，這顧長安不嫌丟人嗎？還有身邊的風(fēng)絕華，怎么也是無動于衷，難不成自己想錯了？
他有些后悔邀請顧長安來了。
閑來無事，顧長安摸摸腦袋，回憶起腦海為中讀過的古詩，想要翻找出和酒有關(guān)的詩，一時間卻也只想起兩三首。
于是提筆寫在宣紙上一首，寫完悄咪咪四下看看，沒人注意自己，那就好，不然怕嚇?biāo)浪麄儯?p> 又過一輪，顧長安自然是起身：“粗人，粗人……”
噸噸噸。
眾人已經(jīng)麻木，完全無視他。
也就是在此時，他的新護(hù)衛(wèi)牛頭上樓，在他耳邊輕聲耳語兩句，顧長安立刻起身與眾人告辭，眾人假意不舍，心中卻巴不得他趕緊走。
怎么說，今晚接觸之后他們覺得顧長安這個人并不如傳聞中那樣囂張跋扈，但他們以后也不再想接觸顧長安，因?yàn)榻裢硭谋憩F(xiàn)只能讓人想起三個字——沒意思。
真的沒意思，怎么會有這么無聊的人？
一到他那就粗人，粗人，你無聊不？在場爺們誰不是粗人，敢不敢掏出來比比？
這么無聊的人，誰喜歡和你一起玩啊。
討厭你，孤立你，上茅房不帶你。
顧長安離開后，詩會倒是比之前的氣氛更熱鬧了，吟詩作對，推杯換盞，好一番熱鬧，直到月上三竿，眾人才盡興而散。
梁祈仁一路送風(fēng)絕華下樓，本意是要做護(hù)花使者送她回府，但是被風(fēng)絕華婉拒，坐上自家的馬車離去，留下原地惆悵的梁祈仁——自己哪里做錯了，怎么感覺風(fēng)絕華略有點(diǎn)不待見自己？
等到客人散盡，酒樓的店小二開始打掃衛(wèi)生，請來的歌姬樂師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那歌姬是她們樓里有點(diǎn)名氣的清倌人，她自己也通一些詩文詞賦，只不過這種場合，她自然沒有作詩或者點(diǎn)評的資格。
店小二在收拾桌子，將一些廢棄的詩稿收集起來，還可以用來引火。
紙很金貴，但這些廢稿對于如梁祈仁這樣富家公子來說卻不值當(dāng)什么。
歌姬沒有太多東西，便坐在一旁等著樂師們收拾樂器，看到店小二收拾桌子，說道：“小二哥，不知道這些詩稿可能給我看看？”
不是自己的東西，小二哥也是大方，笑道：“本來也只能引火糊墻的東西，姐姐若是喜歡，便都拿去吧?！?p> 歌姬道一聲謝，將所有詩稿接過來，這些詩稿出自不同人之手，多是一些廢棄的詩文詞賦，并無太大價值，歌姬尋來也是隨意看看，看能否找出一兩首入目的詩詞，哪怕只一兩句，也可以回樓自己修改或者請其他姐妹幫著修改，然后作出來傳唱，對于自己的名氣提升也是大有好處的。
她一張張翻看，時不時還被上邊的詩文逗笑——這些很多是才子才女們的初稿，并非是最終拿出手的作品，因此很多粗淺可笑，讓懂詩文的她也是莞爾。
翻過八九張廢稿，歌姬的眼神突然一凝——這首好像還不錯誒。
“花間一壺酒，獨(dú)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p> 再仔細(xì)讀兩遍，越品越有意思，而且這手字也非常漂亮，筆酣墨飽，銀鉤鐵畫，飄逸不失筋骨。
今晚詞折桂自然是風(fēng)絕華的《醉花陰》，詩折桂的則是梁祈仁的《上弦宴》，但是歌姬細(xì)讀幾遍，卻覺得這首詩要比梁祈仁的詩好太多了。
可是她確信今晚并沒有聽到任何人吟這首詩，這么好的詩文不可能沒印象，于是目光往落款看去，卻只有一個簡單的顧字。
顧？
歌姬回想一圈今晚的客人——她對今晚在場人都有印象，這是職業(yè)習(xí)慣。
于是她確信今晚姓顧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江四害之一的顧長安！
這首詩是顧長安所作？
歌姬覺得這件事太荒謬了，這這這，這不是母豬上樹，老虎吃素，大和尚想娶小媳婦嗎？
荒唐！
回想起顧長安，她腦海里只剩下徘徊不去的粗人、粗人兩個字，這樣一個粗人能作出這樣好的詩文？
可是除過顧長安，今晚再無人姓顧額，這么好的詩文，若是其他人作出來，豈能不拿出來炫耀？
而且這首詩還很附和顧長安今晚的心境——月下獨(dú)酌。
可不是嘛，雖然今晚參加詩會的人很多，但是大家默認(rèn)孤立顧長安，沒人和他說話，他孤零零坐在窗邊，那可不是月下獨(dú)酌嗎？
嘶，原來這個顧長安竟然故意藏拙？他竟然有如此才華？此子恐怖如斯！
歌姬留下這張紙，決定拿回樓里讓其他更有才學(xué)的姐妹看看，看看好在哪里，看看是否是顧長安抄襲他人的作品，若不是……
回想起來顧長安滿嘴粗人的模樣，那些才子才女也是一副鄙夷不屑的眼神，歌姬覺得實(shí)在有些滑稽，這個人他是故意這樣嗎？還是說他才是真的對這些人不屑一顧？
滿堂蔡才俊，甚至還有風(fēng)絕華、梁祈仁這樣名動清江的人物，他都一個瞧不上嗎？孤傲至此？
可是看看這首詩，她覺得顧長安還真有不把這些人放在眼里的才氣。
……
……
顧長安坐在馬車?yán)飼r，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只把梁祈仁的畫像帶回來，那首月下獨(dú)酌卻留在酒樓。
想了想也沒回去取，心道八成最后會被店小二引火，就算沒有引火，被人看到也無妨。
相比之下，他覺得把梁祈仁的畫像帶出來，讓老王認(rèn)認(rèn)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