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肆拾貳 畏天命，獲罪于天，無所禱也
望月城，未時初。
天上的黃月和白月越靠越近，好像快要重合在一起了，不過黃月依舊在西邊方向，白月還是在東邊那向。
紫宮四殿外的論道廣場，廣場上坐滿了身著白色道袍的弟子，井然有序。
天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弟子坐在一把把劍上，劍就這樣凌空浮在天上，一動不動，人就在劍上閉目打坐著，看起來非常虔誠。
有的弟子還在屋脊上打坐著。
人群中，洛今朝和何明夕早已坐在其中，等待長老們講經(jīng)布道了。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這道聲音正是之前在太微垣中那尊仙風(fēng)道骨的雕像中傳出的那道聲音。
仙音縹緲而至，如同黃鐘大呂一般。
驀地一聲鶴唳傳來，今朝、明夕望向半空，只見一只偌大的白鶴載著一位紫衣老者從天徐徐飛落。
仙鶴通體白色，身上的毛如雪一般純白，仿佛早已得道成仙。
那位紫衣老者更是鶴骨仙風(fēng)，他和望舒五靈一樣，都長著一頭雪白的頭發(fā)，他的頭發(fā)更是垂落在地，飛流直下三千尺，十分的長。
只見他唇紅齒白，坐在白鶴上向洛今朝望了一眼，然后目光轉(zhuǎn)向眾人。
今朝、明夕就坐在人群的中間，距離望舒長老不遠也不近。
洛今朝也知道他認出了自己，看著他的模樣，便覺得他和太微垣的那尊雕像長得實在是像。
想必，他就是紫薇宮殿的主人，整座天姥山、望月城的掌門——望舒長老吧。
廣場上只有望舒一位長老，并不見其它三宮殿的涵虛等長老在何處。
望舒長老開口道：“各位弟子，現(xiàn)在是我們望月城每天一次的論道時分，接下來，我們總結(jié)一下之前講過的大道，因為，如今，有新人加入?！?p> 望月城上的弟子聽罷，倒也十分平靜，并不會東張西望看看新人是誰，而是保持原來的打坐姿勢，默默地聽著。
“劍仙果然是劍仙，和凡人不一樣，自律性挺強的……”
洛今朝心里贊嘆道。
可正當(dāng)今朝這么想得時候，身旁的一名看似吊兒郎當(dāng)?shù)牡茏訁s低聲說道：“哎，又是論道，望月城天天如此都堅持了幾千幾百天了，無聊死了?！?p> 這人不是什么陌生的弟子，而是三師兄靈隱。
他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懶腰，繼續(xù)小聲說道：“論個勞什子的道……”
“靈隱。”望舒長老忽地朗聲道。
靈隱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萬萬沒想到自己距離望舒長老那么遠，卻也被他盯上。
“望舒長老是怎么聽到他的聲音的？”洛今朝感到萬分好奇，心道。
“弟子......在?！膘`隱懶懶散散地，無奈地站立起來。
“作為本門的三弟子，你應(yīng)該很早就背熟了望月城的修煉總綱了，現(xiàn)在，就當(dāng)著師弟們的面給他們背一遍，也好讓他們都溫習(xí)溫習(xí)?！蓖骈L老淡然道。
“是?！膘`隱言罷，便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靈隱背得十分流利，八個字瞬間脫口而出。
“稍等……慢點，語速太快了?！蓖骈L老打斷他的背誦聲，道。
“好?！膘`隱重新背誦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diào)陽。云騰致雨，露結(jié)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鱗潛羽翔。龍師火帝，鳥官人皇?！?p> “很好，這短短的十幾句話，囊括了自亙古以來風(fēng)、火、雷、水、土，四時六氣，陰陽五行之間的變幻轉(zhuǎn)化，是罡氣修行的本源，是法術(shù)和劍術(shù)修煉的總綱，你們可不要忘了?！蓖骈L老道，“這望月城修煉，天罡之氣的修煉總起，便是那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洛今朝在下面默誦道，突然想起在侖者山道時，巫族傳人太祝王，他手下的勢力——穌族后裔巴國族人，那些靈狐、精靈族人在施展巫術(shù)的時候，所念的咒語也是這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為什么望月城近乎道家和劍術(shù)的修煉卻和鬼巫術(shù)的修煉有著同樣的咒語，難道這巫族之法和道經(jīng)，竟是同出一轍？”洛今朝心里頗為不解，照望舒宮殿的那些弟子房看來，他們的房中都懸掛著一幅“道”字，他們的修行，應(yīng)是向道家看齊，道家和巫教派一樣，都講究天人合一，或許，這其中有什么讓人猜不透的玄機吧。
“道法自然，萬物生長于天地之間皆要遵循天道自然之規(guī)律，無論神、仙還是人，都要遵循。所謂‘畏天命，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天道運行和人道一致，天道為本，天人互不干預(yù)。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明于天人之分，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間的規(guī)律，天地間的道，不會因為人的變化而變化，作為人，或者半人半仙，應(yīng)制天命而用之，順應(yīng)其規(guī)律，利用其規(guī)律?！蓖骈L老朗聲說道。
眾弟子皆認認真真地打坐冥想，一邊聽著長老講經(jīng)布道，一邊思索感悟著。
洛今朝聽長老的話，似和自己以前翻過的古籍頗為相似，倒也挺感興趣，望向一旁的何明夕，她此刻也靜靜冥思著，無論風(fēng)吹草動，都影響不了她。
“四海皆有神明，蒼穹自有星宿，天分二十八星宿為九野，衍生無限的星宿，星宿皆有其命，星宿無常，皆有其運行之規(guī)律，如參星、商辰，永遠不會靠近?！?p> 望舒長老頓了頓，繼續(xù)道：“遠古時候三十六天罡之神和七十二地煞之神戰(zhàn)于九天，大戰(zhàn)了九九八十天之后同歸于盡，形神化為天地間的天罡之氣和地煞之氣，凝煉這些靈氣，轉(zhuǎn)化為自身法力和真氣，便可駕馭各類仙術(shù)，雖然罡氣和煞氣雖無正邪之分，但修行煞氣會讓人暴戾無常，唯有修煉天地正氣，天地罡氣，才能運行有道，這，便是天姥山、望月城建立的初衷，望月城，是罡氣聚集之地，是遵循天道自然的地方，祖先傳下來的規(guī)矩，我們一定要遵守?！?p> 洛今朝看向望舒長老，只見他眉毛、長須皆白，整個人如同一尊仙人雕像，坐在白鶴背上，所說所言，皆是大道，那聲音，就像是從天空中傳來的神仙之音一樣，郎朗作響，讓人震耳發(fā)聵，聽之使人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
望舒長老道：“天有意志，卻也沒有意志，天，便是萬物自然之規(guī)律，就算是道，道法自然——道，也要遵循天之意；天道和人事是相互感應(yīng)的，天象的變化是由人的善惡引起的，也是人間禍福的預(yù)兆......好了，今日的說道便到這里，下面進入論道環(huán)節(jié)，弟子們，可有問題，可有辯論？”
望舒長老這么一問，剛剛頗為玩鬧的靈隱便馬上站起來問道：“師尊，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最初，可有萬物？”
注釋：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dāng)人生門?！?p> 此言出自《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第一欲界飛空之音，意思是：人的一生之道路虛虛渺渺看不清楚，修仙道的路途茫茫無際不好把握，人生歧途的鬼之道路確能夠滿足人的一時貪心欲妄之樂趣，當(dāng)“人”就要走能夠平安生存之門。
全文：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dāng)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窮。北都泉曲府，中有萬鬼群。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誦祅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炁蕩蕩，我道日興隆。
度人經(jīng)全稱《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是一部道教神學(xué)作品，其哲學(xué)思想較為深遠，被后世明代《正統(tǒng)道藏》列為開篇經(jīng)書，號稱群經(jīng)之首、萬法之宗、一切一法界之源頭，是道教正一三山符箓靈寶派的核心經(jīng)典。
受宋朝崇老尚道的思想影響，宋真宗、宋徽宗更是為《度人經(jīng)》作序。其中以道家思想盛行的唐宋時代注疏最多，理論也最為精湛?！抖热私?jīng)》本身包含的哲學(xué)思想，主要是宇宙生成論?！抖热私?jīng)》的作者和另三位注者嚴東、薛幽棲、李少微都受漢代哲學(xué)很大的影響，基本都是炁一元論者，認為是炁（念qi，同“氣”）生成一切。
這個炁是原初物質(zhì)、萬物的發(fā)生因的意思，并無本體的含義?！抖热私?jīng)》、嚴東、薛幽棲、成玄英均認為宇宙開始時初劫叫做延康，之后是龍漢，再是赤明。
本書中，“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dāng)人生門”出自《天姥悲歌》，是天姥山望月城的修煉總綱，一切法術(shù)咒語的總綱，畢竟天姥山信仰的教派也是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