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生活散記·我常記起的四種聲音——流水聲汽笛聲警報聲避讓聲
易中生
我生長在一個可以稱得上江南水鄉(xiāng)的村子，不說別的，有一條小江就從村子中間流過。人們用水全部依靠這小江，起碼沒有聽說過有水井一說，更不要說自來水了。當然這水平緩，也談不上有多大波浪，更不要說發(fā)出聲音，但就是在這樣的平靜之中，硬是能聽到嚯嚯的流水聲。
這流水聲來自一公里之外。也就是這流過村子的小江并不是完全自然流入，而是在上游約一公里處有一座攔水的陂，用它阻斷水直往下流，提高水位，這樣大部分水就自然沿著人工開鑿的小江流過村子。這陂就像是攔河壩，但沒有溢洪道，水滿了，就從這陂面流過，我估算，一年大概有半年時間這陂面有水流下，本來這很自然的事情，但它卻成了當年預測天氣的一個機關(guān)。
每當夜深人靜，或凌晨，沒有人聲的嘈雜，更沒有車輛的喧囂，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的狀態(tài)下，能聽到的就是這陂面上流下的水聲。聲音越響，就預示著這一天是一個大晴天。這既是前輩的經(jīng)驗之談，也是自己多聽幾次之后的驗證。如果某個清晨聽不到這聲音，或者聲音渾濁，那這天就是不下雨，也不可能是大晴天。
當時在村子里生活的時候，我還小，本來是嗜睡的時候，但總會有意無意地聽這聲音，也沒有多少浪漫的心情，只是想著要不要戴斗笠去上學，如此而已。
后到省城上大學，住在鐵路邊上，離鐵路估計不到一百米，而且前面沒有多少遮攔，門口窗戶都對著鐵路，說與鐵路為鄰一點都沒錯。
本來在這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鄉(xiāng)村，我們這里盡管不能說是平原開闊地帶，但也不是山區(qū)，最多算丘陵。離省城也就是百多公里，可我從來沒有見過火車，當然也沒有坐過火車，就是到現(xiàn)在在縣域內(nèi)還沒有一個火車客運站。可話說回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在當時為數(shù)不多的電影里，這奔騰的火車還是見過的，那呼嘯而過的汽笛聲甚是嘹亮，但畢竟不是現(xiàn)實中的。
在這鐵路邊住下后，起碼有一個月沒有一個晚上睡過安穩(wěn)覺，不是火車經(jīng)過的轟隆聲，而是時不時的汽笛聲。本來在早年這里應該是郊區(qū)，但到我們?nèi)ナ〕堑臅r候，這里幾乎是城中心了，靠城中心的省管理機構(gòu)也就是兩三里路，而以省名命名的大學還真在郊區(qū)，記得這學校四周還是農(nóng)田。所以這鐵路在我們住的地方經(jīng)過也就不奇怪了。
問題是這里還有一個編組場，也就是各地到省城站的貨運火車的車廂很多要到這里重新編組而發(fā)往各自不同的地方。這樣一來，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車廂之間的撞擊聲幾乎沒有停頓，還有就是始終如一的幾公里之外都可以聽到的汽笛聲，有事沒事地鳴起，白天還好，一是有其他嘈雜聲音陪伴，二是人們也不是很專注。而一旦到晚上，就特別刺耳，特別是半夜，可以從睡夢中驚醒，盡管當時年輕，但醒了之后很難入睡。這樣折騰了一段時間后，也就慢慢適應了。
已經(jīng)多年沒有去省城了，估摸這編組場應該搬走了，這樣的轟隆聲汽笛聲實在不適合在人眾密集的地方存在。畢竟生產(chǎn)生活有的很難調(diào)和。
后來參加工作，本來我從事的職業(yè)與消防沒有必然聯(lián)系，可我上班的單位與消防隊只是一墻之隔，作為軍事管理的單位，門口總有兵士站崗，里面是怎樣的情形，不要說我，就是在這周邊的也沒有幾個人進去過。但它的存在是確確實實的，最突出的就是時不時的警報聲。
開始時候還真不習慣，一聽到警報聲，馬上就聯(lián)想到有地方燒房子了。但多了幾次后，發(fā)現(xiàn)沒有人傳燒房子的事，就是大會小會甚至任何宣傳工具上也沒說這事，后來也就平靜多了。
早前聽到這警報聲是還在田地里勞動的時候，一年也可能有一兩次這消防車從身邊的公路上呼嘯而過，過兩天總可以聽到哪里房子燒了的消息。實際上也不奇怪，當時農(nóng)村的房子幾乎都是外磚內(nèi)木結(jié)構(gòu)，特別是百年老屋，房間與廚房就是一方板壁隔開。稍有不慎，灶口的火星把柴草點著，隆隆黑煙就往上冒，這樣的情況出現(xiàn)，就只聽到從內(nèi)跑出的人，大叫火燒屋了，接著只有過年能擂響的大鼓也被人胡亂用木柴之類打得咚咚作響，在遠處勞動的勞動力聽到鼓聲看到冒起的黑煙，不顧一切地趕往出事的地方，挑水桶的挑水桶，拿臉盆的拿臉盆，沒有人躲在后面，也沒有人想著去搶東西，只是一心想早點把火撲滅。很多時候等消防車到場，火差不多滅完了。當時只有大隊才有電話，再縣城到我們那鄉(xiāng)下最快沒半小時到不了。所以多是靠自己。
現(xiàn)在好多了，老屋已經(jīng)拆得差不多了，基本上是單家獨棟，都是鋼筋水泥加磚頭，就是有火源也不容易燒著，所以民房這一塊很少與消防關(guān)聯(lián)。
只是有一兩次看到人家廚房的排氣扇冒出過黑煙，當然馬上就看到消防車到了，沒有出現(xiàn)大事。
所以每次聽到這警報聲，是不是因為出來及時，幾乎什么事情都沒有，還有可能就是這些消防兵進行例行消防演練。聽多了，就習以為常了。
退休后，到宜春買房，有點瞎碰的味道。當時到宜春一下車，真的分不清東西南北。還好請同學帶路在城區(qū)轉(zhuǎn)了一圈，新城區(qū)，老城區(qū)，大樓盤，小偏角都了解了一個大概。當時的想法是區(qū)位離高鐵站近一點，交通方便一點，小區(qū)大一點，適合休閑散步，一定要是電梯房，省去爬樓之苦。當然還有關(guān)鍵一點要大致與口袋里的錢相等?？戳艘蝗筮€是茫然。過了幾天再倒回來，當時出火車站就往高樓成片的地方走，問售樓人員，當然聽全部，信一半。與人閑聊，聽一句，聯(lián)想三句。說某小區(qū)很適合生活，小孩讀書也方便，特別是像你們這上了年紀的人，有個病痛也方便，旁邊就是市里最大的醫(yī)院。
我知道他們說這話很有道理，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在這之前，同學也這樣提醒過，現(xiàn)在才覺得這不得不算一個重要的選擇?？酷t(yī)院遠近，對慢性病來說，關(guān)系還不大，現(xiàn)在在這里住下來了，有時坐公交，幾乎整車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都到醫(yī)院站下車，我現(xiàn)在住的這個區(qū)位，應該說比較偏的，附近也沒有看到大企業(yè)，但整天都是車來車往不停，后來發(fā)現(xiàn)進到醫(yī)院的車不少。起碼說明任何人想不與醫(yī)院打交道幾乎不可能。
還有一個常見到的現(xiàn)象，救護車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發(fā)出避讓聲，不管紅綠燈呼嘯而過，真是救人勝過救火，現(xiàn)在住在這離全市最高檔的醫(yī)院附近，聽到這避讓聲也是常事，早一分鐘得到治療，也可能早一分鐘安全，看來這區(qū)位起碼也有這樣的好處。
現(xiàn)在盡管身體還硬朗，誰能說清下一秒的事情呢？正如有人說的，一覺醒來，是明天先到，還是意外先到，誰也說不清楚。
2020.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