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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脈梨花涼

第四十九章 緣份

脈脈梨花涼 輕碧 2700 2019-10-12 09:24:09

  吳婆婆和蓮笙走了良久,沐子晏還沒回來。

  從守在富戶家的屋頂,到跟蹤至倚紅樓內(nèi)一番周折,算算也是折騰了一夜,言歡自是又累又倦。她原本靠在榻上等著沐子晏回來,不知何時人已睡了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只覺得似是有人將她那只受傷的手臂輕輕抬起,原本疼得火燒火燎的傷處一陣清涼。她舒服地哼哼幾聲,在枕頭上拱了幾拱,沉入更深更甜的夢鄉(xiāng)。

  沐子晏將言歡那只受傷的手臂輕輕放下,那傷處已被他涂了一層透明的藥膏,有一陣淡淡的藥香彌散開來。他心中有奇怪的感覺,言歡一個男孩子,怎地手臂如此柔弱無骨,似乎是過分細(xì)膩了些。他握在手中,竟然有些意動。

  沐子晏晃了晃頭,也許他也是累了,他壓下這古怪的念頭,將一只小小的白玉瓶放回幾上,看著言歡宛如小狗一般閉著眼睛輕哼著,不由得莞爾。

  站在房門口的杜渲目瞪口呆地看著沐子晏臉上的笑容,心中一陣唏噓,看來,對于他家殿下他還是認(rèn)識得太少,近些時日殿下豈止是多了人情味兒,就連早先欠奉的笑容都多了起來。

  他伸長了脖子,想再去仔細(xì)端詳端詳言歡,他好奇,這個言小公子到底有什么樣的魅力,他家殿下幾乎是顛覆性的改變。只是,沐子晏的身形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只能看到他家殿下眉目柔和,嘴角帶了弧度。

  杜渲想他自己也是不容易,大半夜的被人叫起,說是殿下需要消腫止痛的紫玉芙蓉膏。他還以為他家殿下受了傷,急火火地從客舍取了,快馬加鞭地星夜趕到浣花鎮(zhèn),卻原來是言小公子受傷了。要知道這紫玉芙蓉膏是太醫(yī)院精制,只在大內(nèi)使用,從無外傳。眼下,殿下竟是毫不吝惜,看來,他家殿下對言歡這個朋友實實是頗為看重。

  言歡醒來時,只覺滿室大亮。她扭過頭,發(fā)現(xiàn)沐子晏正坐在窗邊,手中捧了一卷書。她慢慢支起半個身子,想自己坐起來,冷不防那只受傷的手臂一痛,她低哼了一聲,那邊沐子晏已是聽到了,急忙放下書,過來扶著她坐了起來,又在她背后放了只引枕。

  “你醒了?”沐子晏問,言歡點點頭,問,“什么時辰了?”沐子晏道:“已過了申時了?!毖詺g有些發(fā)怔,她竟睡了快一天了。沐子晏將她蓋在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一會吃了飯,喝了藥,咱們便回書院去?!?p>  “?。俊毖詺g苦了臉,“這么快就要回去啦?!鄙忬系氖乱蚜耍貌蝗菀壮鰜磉@么一回,浣花鎮(zhèn)又如此繁華,她也想好好逛逛?!鞍㈥?,阿晏,”她去拉他的衣袖,“咱們明日再回去吧?!彼鄄ㄒ晦D(zhuǎn),“你看,我都受傷啦,多歇歇才有精神走路?!?p>  她眼巴巴地看著沐子晏,并沒有意識到方才的語氣里滿滿都是撒嬌。沐子晏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卻道:“那便明日一早回去吧。”言歡笑得眼睛幾乎都瞇成了一條縫,“阿晏,你真好?!?p>  吃罷飯,又喝了藥,言歡益發(fā)有精神。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愿再躺著,便下了榻,磨著沐子晏要到街上去。沐子晏自是不愿拘著她,未加思索便答應(yīng)了。

  二人結(jié)伴出了門,此時天色漸暗,已是黃昏的時候,但浣花鎮(zhèn)依舊是繁華熱鬧,街上彩燈次第亮起,人來人往,車喧馬囂。

  言歡看什么都覺新鮮,一會看看這邊,一會看看那邊。她并未注意,身畔的沐子晏什么都沒有看,眼里只有她,只是關(guān)注著她和她那只受傷的手臂,擔(dān)心別人沖撞了她。

  走過街角,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蹲在那里,眼巴巴地看著街上的行人。言歡忽然站住了,看了那幾個小乞兒一眼,轉(zhuǎn)頭向沐子晏道:“阿晏,借些銀子用用?!便遄雨滩⒉粏柧売?,掏了錢袋給她,“不用還?!?p>  言歡一笑,從錢袋里掏了一個小小的銀角子,走到一旁賣饅頭的攤子,向那守攤子的老板買了幾個饅頭。然后,她一手拎了那些饅頭,走到那幾個小乞兒面前,將饅頭遞過去,溫和道:“這個給你們?!庇侄紫律砣ィ澳銈?yōu)槭裁磿谶@里,是家里窮,還是與家里人鬧了別扭,不如早些回家去吧?!?p>  沐子晏本是若無其事守在她身旁,聽到她這句,臉色劇變,猛地轉(zhuǎn)過頭來看她。記憶中,有相似的語聲響起,那語聲頗為稚嫩,“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是不是與家里人鬧了別扭,不如早些回家去吧,莫要讓家中長輩擔(dān)憂?!?p>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有一點晶瑩,竟仿佛是淚意。

  他眼中的她正穿著一襲朱紅錦袍,眼眸澄澈,面龐秀雅,與他記憶中那個身穿紅衣,有著大大眼睛,胖嘟嘟臉蛋的小娃娃漸漸重疊在一起。

  他低喃,語聲中都是驚喜,“原來是你。”

  他清楚記得,那一年,他大概是八歲。不記得那一日是因為什么他又偷溜出了宮,左不過是明帝忽略了他,或者是哪個內(nèi)監(jiān)宮女給了他臉色。他一個人在街上游蕩了一整日,到了晚上已是又累又餓,衣裳也是臟污不堪。但他并不想回去,只是坐在街角出神。

  他垂頭沉思,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了紅衣一角。他抬起頭,見一個穿了紅衣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眸光澄凈,手里拎了個饅頭,正滿臉關(guān)切地看著他。他并不想讓人打擾,便瞪了那紅衣小男孩一眼。那小男孩嚇得倒退了一步,但想了想又上前來,似是鼓足勇氣,遞過那個饅頭,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是不是與家里人鬧了別扭,不如早些回家去吧,莫要讓家中長輩擔(dān)憂?!?p>  他幼時性子頗有些乖戾,旁人見他如此,多半都是敬而遠(yuǎn)之,而那紅衣男孩即便是害怕,還依然對他表示關(guān)切與善意。他當(dāng)時心中一動,竟然不再冷厲著臉色,無言伸手將那饅頭接過。

  那男孩子見他接了饅頭,小嘴彎成了月牙,笑盈盈地跑了開去。

  他后來頗有些后悔,當(dāng)日他為何沒有問他是誰,來自哪里。那日驚鴻一瞥后,盡管他曾有意尋找過,但他再也未見過他。漸漸地,這一段過往就沉淀在他心底,偶爾想起,記憶深處依然是那一抹淡淡的溫情。

  言歡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沐子晏一直看著她,眼中閃著細(xì)碎的光芒,“怎么了?”她不明所以。沐子晏遲疑了一刻,慢慢道:“你還記不記得,永熙十一年,你曾在開陽城給街邊的一個孩子遞過一個饅頭?!毖詺g仔細(xì)地回想,永熙十一年,她七歲,和顏清逸、虞子衡兩個,卻已經(jīng)是街上的熟客了。她一貫憐惜弱小,常常會買了饅頭分給那些小乞兒。沐子晏問的這件事,對她來說,發(fā)生了太多次。

  她半晌才遲疑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孩子?”沐子晏追問,聲音里有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希冀。言歡疑惑,定定看著沐子晏,他也專注地看過來,眸中透著慣常的冷靜。

  看到這眸光,言歡忽然一震,她想起來了。那年,她曾遇到一個特別的男孩,獨自一人坐在街邊,周身充滿生人勿進(jìn)的信息。那男孩雖然一身臟污,但氣質(zhì)卻很高貴。她當(dāng)時想,他一定是與家里人鬧了別扭,偷跑出來的。因此,她買了饅頭遞過去。而那個男孩見她遞過來饅頭,卻是瞪了她一眼。后來,那男孩不知為什么還是接了饅頭,她記得她好像還問他是不是與家里人鬧了別扭。

  “莫非是你!”她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還有一臉的驚喜。

  原來,他和她是這樣的有緣。在多年以前,他們就已經(jīng)于無意中相識,而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年以后,竟然還能再度相遇。這樣難得緣分,也許就是上天注定。

  紅塵輾轉(zhuǎn)中,不論怎樣,他們都能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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