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罪償業(yè)消許來生(四)
秦蒼也看向歐陽烈,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半晌無言。
面對已存了死志的歐陽烈,終是秦蒼先認輸了,五味雜陳道:“我果然猜得沒錯,但真相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p> 歐陽烈凄然一笑:“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從何時開始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認為我曾漏出過什么破綻?!?p> 秦蒼聳了聳肩,苦笑自嘲道:“我這個人,別的優(yōu)點沒有,唯獨直覺一向很準(zhǔn)。”
“呵……”歐陽烈苦笑:“記得長河谷伏擊時你曾問我,是否覺察到了什么,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你就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對嗎?問我是否知道了什么,其實是在試探我,對嗎?”
秦蒼不語。
“龍躣,我一直都知道,你雖看似不著調(diào),但其實你比誰都在意懷霜?!?p> 他看了看乘風(fēng),然后又看向秦蒼接道:“有你和乘風(fēng)這樣的兄弟陪在他身邊,我就放心了?!?p> 曾幾何時,秦蒼和乘風(fēng)對慕榮那份默默無聞卻無處不在的守護讓他的背叛顯得那樣卑劣、丑陋、可恨至極,讓他日夜飽受煎熬,而如今,當(dāng)一切終于真相大白,他再也不用忍受這樣的煎熬與折磨,也慶幸慕榮的身邊始終有他們這樣的兄弟在。
“歐陽大哥。”乘風(fēng)含淚道。
秦蒼心有所感,忽道:“浩然。”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稱歐陽烈,以至于歐陽烈竟有些不習(xí)慣。
秦蒼道:“可知為何我雖對你有所懷疑,但卻不曾拆穿你,仍敢讓你留在懷霜身邊?”
“……”
“因為直覺告訴我,你對懷霜的情義并不比我們少,倘若懷霜有難,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站出來,并且愿意用性命護他周全的人?!?p> 歐陽烈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酸楚終因秦蒼這番話而消解,化作萬千感動欣慰之淚流出。
“謝謝你,龍躣?!?p> 秦蒼亦凝重沖他點點頭。
慕榮越聽,怒氣越盛,直到秦蒼與歐陽烈達成了莫名的默契,他終于忍不住了。
“你們幾個!在我面前擅自替我做什么主,你們把我當(dāng)什么!”
秦蒼、歐陽烈同時看向他,異口同聲道:“把你當(dāng)兄弟啊~”
兩人說完又相視一笑。乘風(fēng)亦面上柔和、含笑的眼中充滿堅毅看著他。
“……”
慕榮被他們這么一說,更怒,此時對面某人再次拍手鼓掌。
眾人循聲望去,洛傾鴻上身微傾,看向秦蒼和歐陽烈妖孽一笑:“二位對長平侯的情義真是感人至深啊~”
二人怒視他。
洛傾鴻瞇起滿是陰險的雙眼接道:“但……你們該不會以為,歐陽當(dāng)家替長平侯擋下了我的碧血銀針,他就會平安無事了吧?”
歐陽烈、秦蒼、乘風(fēng)等聞言皆驚,他果然留有后招。
歐陽烈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眾人也都緊張地望向洛傾鴻。
洛傾鴻邪魅一笑:“我既費盡心機布下此局,自然要盡最大努力得到我想要的結(jié)果?!?p> 隨即,他將目光轉(zhuǎn)向慕榮,雙眼微微一瞇,道:“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了。”
他話剛說完,便見慕榮突然捂住了心口,痛得身體佝僂。
慕榮只覺好似有人在拿著刀剜他的心,痛得他喘不過氣來,登時雙腿不支跪到在地,隨即便挺直撲倒下去!
“懷霜!”歐陽烈在他撲倒前將他接住,驚恐大叫。
秦蒼亦驚恐萬分地撲過去:“懷霜!”
“大公子!”
“君侯!”
“大帥!”
乘風(fēng)、云清等也都紛紛撲了過去。
只見慕榮雙手緊緊捂著心口縮成了一團,渾身抽搐不止,面色慘白,五官扭曲,滿頭冷汗,青筋暴起,壓根聽不見他們的呼喚。
頓時慕榮這一方人馬手腳錯亂,而一眾核心人物皆亂了手腳,弄得三千玄甲以及司過盟眾人也都失了方寸,浮躁不安。
慕榮感覺自己身體里仿佛有千萬個人正手持刀劍在不停地凌虐著他的心臟,劇痛讓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可即便是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他卻仍死性不改,一把死死攥住歐陽烈的手臂,楞是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
可是,還是不夠,還是很痛!痛到天昏地暗,痛到乾坤倒轉(zhuǎn),仿佛一場永無停歇的嚴酷刑罰。
歐陽烈也因慕榮攥著他手臂的力道之大而緊皺眉頭,可他也愣是沒吭一聲。
乘風(fēng)見慕榮嘴角都已經(jīng)被他咬出了血,想都不想,便將自己的手伸進了他的口中!
牙關(guān)感受到可支撐之物,意識已陷入混沌、分不清是何物的慕榮立刻便一口狠命咬了上去!鉆心的痛頃刻傳來,乘風(fēng)狠狠地皺起了眉頭,卻也愣是沒吭一聲。只是被咬到手便已痛至此,那慕榮此刻又忍受著怎樣的痛?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歐陽烈被慕榮緊攥著的手臂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可他卻更加用力地回抱住正忍受非人之痛的慕榮,心抽痛不止,淚滴落不止。他甚至都想將慕榮打暈,可他知道,這種程度的痛與折磨,即便把他打暈了,他也還是會被痛醒。
眼看慕榮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眼神都開始渙散,秦蒼渾身殺氣四溢,朝對面嘶聲力竭地怒吼:“洛傾鴻,你究竟對他做了什么?。 ?p> 歐陽烈和乘風(fēng)也看向他,殺氣騰騰的眼神分明也在問著同樣的話。
洛傾鴻卻若無其事地看向歐陽烈挑釁道:“歐陽當(dāng)家,比起長平侯,我覺得你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你自己才對。本來你可以不用死的,入你體內(nèi)的那些銀針原是我用來招待長平侯的,誰知你竟如此癡傻,替他擋下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待‘七殤絕命蠱’之毒發(fā)作時,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歐陽烈卻似壓根沒聽見他說的話,用殺人的眼光逼問:“你究竟對懷霜做了什么!”
洛傾鴻帶著冷笑的雙眸一瞇,竟不慌不忙、裝腔作勢地揖道:“歐陽當(dāng)家重情重義,傾鴻佩服?!?p> 歐陽烈雙眼血紅瞪著洛傾鴻,秦蒼和乘風(fēng)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隨即,洛傾鴻自懷中掏出一個細小的碧色瓷瓶,向眾人展示道:“此乃我近日新煉之毒,由數(shù)十種劇毒花草制成,無色亦無味,無需入體,只要皮膚接觸就會中毒,而且只要小小一滴便可。因其只在夜間才會發(fā)作,猶如百花應(yīng)月之邀而綻放,故傾鴻為它定名‘百花映月’,諸位覺得可還應(yīng)景?”
然而眾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洛傾鴻放下瓷瓶握于手中看向眾人,仍是一副張狂得意的邪笑:“此毒專攻心脈,一旦毒發(fā),便會持續(xù)對人的心臟進行破壞,中毒者會感覺心臟好似受凌遲之酷刑一般劇痛不止,直至精氣耗盡,心力枯竭而死,簡而言之,就是活生生被痛死!”
他看了看被歐陽烈緊緊抱住、被眾人包圍、苦狀萬分的慕榮:“我想,長平侯現(xiàn)在一定恨不得有人能殺了他吧?”
他眉頭皺起,擺出一副悲憫不忍的樣子嘖嘖兩聲,然后道:“看他痛苦萬分的模樣,我都覺得不忍心了~”
歐陽烈咬牙切齒道:“你給他用的每樣?xùn)|西我們都嚴格檢查過,這毒你是如何下的,又是何時下的!”
洛傾鴻勾唇偏頭邪魅一笑:“你們的確夠小心了,對他的飲食起居一應(yīng)接觸物品都檢查得相當(dāng)仔細,但是很可惜,你們忘記了這個?!?p> 洛傾鴻從袖中取出一只新鮮的野果,乘風(fēng)和歐陽烈頓時怒目圓睜!
竟然是野果!
的確,他們對慕榮每日接觸之物都會反復(fù)檢查驗毒,但對這新鮮采摘的野果卻從未有過疑心,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洛傾鴻會從這上面下手!
“解藥呢?。 睔W陽烈突然爆發(fā),拔出蒼岳便發(fā)瘋般地要沖向?qū)γ妗?p> “歐陽將軍,不要!”龍吟趕忙上前攔腰將他死死箍住。
歐陽烈拼命掙扎,發(fā)瘋似的沖對面怒吼:“洛傾鴻,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藥,我歐陽烈定與你不死不休!快把解藥交出來!!”
“呵~”洛傾鴻冷冷一笑,眼露陰狠道:“我費盡心思,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你認為我會交出解藥嗎?”
他掃了一眼對面圍作一團的眾人,邪笑道:“我勸你們也別白費心機了,你們不知此毒配方,不知其煉制過程,便配不出解藥,除了我,沒人能替他解毒,而我手中這瓶……”
他再次舉起手中那個精致小巧的碧色瓷瓶:“便是解藥?!?p> 云清忍不住懟道:“你誆鬼呢!剛才你還說這是劇毒!”
洛傾鴻歪頭邪魅道:“它是劇毒,可它同時也是解藥啊。”
眾人一下愣住了。
“現(xiàn)在,除了我手中這瓶,長平侯所中之毒便再無解,因為即便我知曉解毒之法,也無法在他心力耗竭之前配出解藥?!?p> 說著,他的眼神突然轉(zhuǎn)陰冷,是那種看著仇人時才有的陰冷狠厲。
隨即,只見他手驀然一松,眾人眼看著瓷瓶墜地,嘩啦一聲脆響便摔得粉身碎骨,內(nèi)中像水一樣的透明液體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