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鐵匠鋪塌了
“福叔！福叔！”
一大早韓家的大鐵門就被小榮拍得震天響，院里的黑狗跑到過道下對著大門狂叫起來。
韓林氏先聽到動靜，蹬蹬韓國富，“狗叫什么呢？是不是咱們的大門在響??？”
韓國富翻個身嘟囔道：“好不容易睡一晚囫圇覺，誰會那么早拍門，狗是亂叫的，別管它……”鼾聲漸起。
韓林氏坐起身來仔細(xì)聽聽，沒有雨聲了，好像隱隱約約有人在喊。她穿鞋開了堂屋門，清楚的聽到是在叫韓國富。返回里間推醒韓國富，“是在叫你，還挺急，快起來，雨停了，別是出什么事了！”
韓國富套上短袖，抓抓頭發(fā)，“誰??？雨都停了，能有什么事啊？”趿著拖鞋去開門。
“福叔，福叔……”
“來了，來了！”他答應(yīng)一聲，喝住黑狗，開了鎖，“小榮？！啥事這么急？”
“福叔，你家鐵匠鋪塌了！”小榮啞著嗓子道。
“塌了？”韓國富似是不太明白，“雨停了，它塌了？”
“嗯，昨晚半夜就停了，鐵匠鋪是今早塌的，轟隆隆一聲全倒了，我起床撒尿，從門縫里看見，然后就跑來告訴您了?！毙s覺得這次說的足夠清楚了。
“全倒了？一面墻都沒留下？”韓國富眉頭都皺成個疙瘩了，雨都停了，鋪?zhàn)拥故莵硖矶铝恕?p> “福叔，你快去看看吧，我回家去了?！?p> “好，辛苦你跑這一趟啊?！表n國富下意識的摸煙，這可是給他找了個磨人的差事啊。
“他爹，鋪?zhàn)铀?？”韓林氏在壓井邊洗著菜問道。
“塌了?！彼岩恢煌闲ü傻紫伦拔页楦鶡煱?。”
韓林氏低頭繼續(xù)洗菜，“那得重新蓋啊，吃過飯我去把磚清出來?！?p> “著什么急？你看你，脾氣又上頭了。現(xiàn)在是夏天，還愁冬天蓋不好嗎？”韓國富勸慰她，“飯不得一口一口吃嘛，吃過飯我先去看看再說?！?p> ……
韓慶余一邊躲著爛泥一邊向河里看去，一夜之間河水已恢復(fù)到正常位置，岸邊的草蒿叢中掛著被攔下的木棍、塑料袋，還有一只紅色的塑膠拖鞋。這場大雨，帶走了不少東西啊。
橋上還剩下一些水洼和著軟泥，橋頭的垃圾被沖得一干二凈。有小孩子在踩水，短褲上濺了許多泥點(diǎn)子。奶奶在旁邊看著，嘴里念叨著不行，腿卻聽話的跟著。
韓慶余笑著摸摸小孩的頭，“乖哦?！?p> “慶余哥來了！”小榮從磚頭中抬起頭叫了一聲。
韓國富扭頭，“你怎么來了？這點(diǎn)兒東西我一個人就行?！?p> 韓慶余對小榮笑了笑，沒有說話，拿起刮刀刮起磚來了韓國富低頭繼續(xù)忙起來，兒子大了，知道看破不說破了。
這間鐵匠鋪已經(jīng)是第二次倒下了，這次爭取蓋結(jié)實(shí)了，撐它個百八十年！
小榮湊到韓慶余身邊，小聲道：“慶余哥，你最好還是戴個手套，磨手得很呢?！?p> “啪”
一雙加厚的手套落到兩人面前，韓慶余一愣，拿起來戴上。
“小榮，你要高考了吧？”
“明年，我上了個初四。慶余哥，大學(xué)里好玩嗎？”
這問題難住了韓慶余，他覺得不好玩，但同宿舍的王海同學(xué)就覺得非常好玩。
“大學(xué)……，因人而異吧。咱們小地方進(jìn)城的，得花時間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而且，大學(xué)里厲害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占據(jù)了太多優(yōu)勢。不過，你也別被我嚇住啊，該努力還是得努力的，只有進(jìn)了城開闊了眼界，咱們才會知道自己差哪兒，好對癥下藥，缺啥補(bǔ)啥攆上他們?！彼麥惤s，“也只有這樣，咱們才能把父母帶到城市里去過更好的生活，下一代也能有一個好的起點(diǎn)?！?p> “??？”小榮撓撓頭，“下一代？哥，你想得真遠(yuǎn)?！?p> 韓慶余被他的高音弄得有點(diǎn)兒尷尬，“咳，目光要放長遠(yuǎn)一些嘛，畢竟人家超咱們很多年了?！?p> “哦。我看他們打工的也挺好的?！?p> “你知道他們都是什么樣的？一天干多長時間？夜班白班來回顛倒？請假扣錢，遲到扣錢，很多很多規(guī)矩要守的。再說，如果工廠倒閉了呢？”韓慶余情緒激動，差點(diǎn)兒要憤然起身激昂一番了，這個小榮，要上進(jìn)啊。
“倒閉再換一個唄?！毙s聳聳肩，嘟著嘴巴回了一句。
韓國富聽著兩人要吵起來，抬頭喚道：“小榮，我有點(diǎn)兒渴，拿著我一的水杯去你家倒杯水來?！?p> “哦?！毙s過去拿起他的水杯回家去了。
“慶余，累了歇歇吧?！?p> “不累。”
韓國富笑笑，這孩子還氣著呢?！皝?，歇歇，歇歇?！彼哌^去拍拍兒子的肩膀，在干凈磚塊上坐下?！坝械娜寺爠?，有的人你勸了他反而怨你，那你又何必尋這不開心呢？怎么著你都不能體會到別人的想法，在這種誤差上固執(zhí)己見，沒有必要的事嘛?！?p> 韓慶余耷拉著眼皮過去坐下，“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就是覺得可惜，不趁著好時光做些更好的事，以后他肯定會后悔的。”
“你啊，就是軸。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彎路，他不去走一遍，怎么會意識到哪一條是直的？這跟我一開始跟你爺爺學(xué)打鐵時一樣，他說要多少多少的料能出個什么東西，我是一聽就煩，憑什么他那么肯定啊？我覺得不是那樣的，于是我就固執(zhí)的按自己的來，你猜結(jié)果怎么樣？”
“爺爺總是對的？”
“是啊，敗了幾次我就被捋順了。他們的經(jīng)驗(yàn)有大部分可以參考，不承認(rèn)沒關(guān)系，自然會有別的人或事給他教訓(xùn)?！表n國富想想自己年輕時候，還別說，他們這祖孫三代都軸，誰也不讓誰。
“嗯，知道了。”韓慶余起身繼續(xù)去刮磚。
“慶余，爹不是想說服你一定要聽我的，我只是建議。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勸服，那就繼續(xù)努力?！表n國富認(rèn)真的望著兒子，笑得特別真誠。他在許多女兒的電話里進(jìn)行了自我反思，時代在變，與孩子相處的模式也要與時俱進(jìn)，不然把他們越推越遠(yuǎn)，就糟糕了。
“我知道，有用的我一定聽取?！表n慶余與父親對視一眼，“爹，這磚上用的是泥巴?。?？怪不得會泡倒。
“是和著草的泥，以前窮買不起石灰水泥，都用這種壘墻，經(jīng)不住水泡，別的都挺好?！表n國富踢踢腳邊的磚頭，四五百多塊，估計(jì)得干個十天半個月了。
父子倆各自埋頭干起來，一時間只有嚓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