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牲口
閆烙清沒死,她用最冒險、卻也是最直接的方法給自己洗脫了嫌疑。
但是府衙養(yǎng)的犬死了,貓也死了。
偏偏閆烙清沒死。
徐大人心思百轉(zhuǎn),驚堂木又是一拍,目光凌厲地朝仍舊跪在地上地丫鬟射去,“你這刁奴,為何撒謊?老實交代,許小娘的死是否與你有關(guān)?”
閆烙清眼神輕蔑,這個徐大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先不說這丫鬟是不是殺人兇手,但被人收買了是肯定的,再加上先前她那一番話,刻意隱瞞了那位表小姐。
那位表小姐,是死者最后接觸的人,不對...
許小娘最后接觸的人是地上這個丫鬟。
丫鬟方才說,她親眼看到徐小娘服食了甜酥糕之后,毒發(fā)身亡。
閆烙清眼睛一瞇,銳利的眸光投向了丫鬟。
兩種可能。
第一,丫鬟在替表小姐隱瞞。
第二,丫鬟故意露出破綻,要拉表小姐當(dāng)替罪羊。
這二種不論哪一種,表小姐此人不在現(xiàn)場,這個案子如何能審?
這府衙徐大人不將表小姐宣來就罷,見定不了她的罪,轉(zhuǎn)頭就將矛頭對準(zhǔn)了看似無權(quán)無勢無靠山的丫鬟,一副急著推出個人頂罪好快快結(jié)案的模樣。
如此不作為的父母官,不存在也罷,就是不知道他后面的人是哪位。
柳莊嚴(yán)將許小娘的尸首整理好,一絲不茍地將白布蓋上。
“徐大人。”他聲音陰冷,似帶著幽冥五府的煞氣。
徐大人面色肅然,疑惑看向他。
那個如地獄鬼使一般的男人,小心翼翼抱起地上的尸首,留給他一道頎長的身影,他說,“這個案子,移交玄鏡司?!?p> 若動手的真是那人,順天府根本上處置不了。
是命令,不由分說,不容置喙。
御史百官,玄鏡司不隸屬于任何一層,獨立于百官之外,不受權(quán)勢威脅,甚至不受皇權(quán)約束。
據(jù)說是第一代先祖留下來的,作了規(guī)定,皇權(quán)不得干涉玄鏡司辦案,違者直接剝掉官職,流放蠻荒。
一代一代,皆是如此。
同樣,玄鏡司不涉朝政,只辦案。
準(zhǔn)確地說,只替權(quán)貴辦案,也只辦權(quán)貴的案。
徐大人胸口悶了一口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只敢訕訕應(yīng)了一聲,“哎!”
柳莊嚴(yán)走了,不需要吩咐,柳府的下人將丫鬟也一并拖走。
待人走遠了,徐大人攤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氣,等緩過來,又伸出一根手指頭,顫顫巍巍指著那人走的方向,“祖宗,這些祖宗!本官...本官是順天府尹!三品朝廷命官!正三品!”
暗處的閆烙清:“.......”
也不知道這個正三品的順天府尹是怎么坐到這個位置上的,要心機沒心機,要能力沒能力,要手段沒手段。
難道,皇帝是看上了他沒腦子么?
看在他這么蠢的份上,她覺得自己可以放過他一馬,她有預(yù)感,這個沒腦子沒心機又沒顏值的正三品官員,肯定會有人教訓(xùn)他的。
閆烙清渾身一個哆嗦,細思極恐細思極恐。
正三品官府尹大人一拍大腿,“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郡主這次不會放過我了,我得趕緊想想,這次要用什么理由...”
閆烙清一路跟他到了府衙停尸房。
“郡主,那閆烙清太狡詐了,還搬出太子殿下來壓我,實在是仗勢欺人,目無法紀(jì)!”
目無法紀(jì)的閆烙清:“......”
“郡主,那柳家公子也不是個好東西,竟然拿臣妻兒的性命來威脅臣,更過分的是,他拿玄鏡司來壓臣!”
不是好東西的柳莊嚴(yán):“阿嚏——”
“郡主,還有那丫鬟,臣瞧著她——”
有道冷冷的聲音打斷他,“行了,這些緣由不必同我說,把嘴巴給我閉緊了,今日的事,要是敢泄露半句......”
徐大人趕忙發(fā)誓,“郡主放心,臣曉得輕重?!?p> 閆烙清輕手輕腳晃上屋頂,掀開一塊瓦,在徐大人面前,影影綽綽站了一道身影,那女子同徐大人說了幾句話,就著帕子,動作優(yōu)雅地掀開了身旁桌上的白布,“那幾個刁民還在鬧么?”
她背著她,閆烙清看不見她的臉,再加上她帶著及膝的面紗,閆烙清只覺得她的聲音有點熟悉,那身形也有些熟悉。
桌上那具尸體她卻是看清了。
是一個孩子!
男孩子!
那孩子長了一張干凈清秀的臉。
她的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的,又帶著恰到好處的冷清和疏離,就是這樣好聽的聲音,聽在徐大人耳中,卻如惡魔催魂般,三魂七魄險些被嚇得散了。
他抖著身子,抖著聲音,“時不時的,還會堵著臣。”他見女子面色不好,又趕緊道,“不過郡主放心,臣會盡快處理好?!?p> 那女子擦了擦手,將帕子一扔,“處理好?你打算怎么處理?”
徐大人不哆嗦了,擰著眉頭認認真真想著她的問題,“臣把他們都送到鄉(xiāng)下!”
女子轉(zhuǎn)過身,背著他,背著手,然后一側(cè)頭,問他,“徐大人,本郡主說過很多次,要一個人閉嘴的辦法有很多,但是最好用的...你可記得?”
徐大人垂下了頭,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松,“記...記得。”
女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記得就好,若是不記得了,本郡主不介意再教教你?!?p> 閆烙清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是她!
姓莊的那個...
叫什么來著,噢莊子擷。
祁恣軼的表妹。
待人都走了,閆烙清身形一閃再閃,進了屋子關(guān)上門。
白布一掀,那孩子青澀的面龐映入眼簾。
他穿了一身干凈的白衣,滲出絲絲血色,遍布如此,像是一副勾勒精致的畫。
有一股腐爛的氣味,夾雜著淡淡的檀木熏香,聞得人鼻子發(fā)養(yǎng)。
她掀開他的衣服,猛地,僵住了手。
眸中的光越發(fā)冷了,甚至于體內(nèi)滾燙的血液都灌入了碎冰,凍得她身子發(fā)僵。
入目的那具身子,斑駁交錯的鞭痕,刀痕,針孔,燙痕,各種傷痕,層層疊疊,附著在那層皮上,勉強擋住了底下凸出來的骨頭。
“牲口!”
這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
前世二十年,她受盡了來自人類四面八方的惡意,但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想要把這天給掀了,把這人類世界給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