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那雙沉靜又讓人發(fā)怵的眼睛似乎真的正在盯著她看,方氏握著掃帚的手不禁軟了軟,掃帚從她的手掌里滑落,后背的涼意更甚,真是見鬼了,現(xiàn)在大夏天的,哪來的涼意?
古人對誓言這些東西還是有幾分迷信的,陶姚看到方氏這一副心里有鬼的樣子,就知道此刻已經(jīng)將她震住了。
不禁想到養(yǎng)母姚氏臨死前握住她的手說的那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夭夭,日后她若違背誓言不善待于你,你就拿今天她發(fā)的誓言去治她,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對于丈夫與兒子的命,她比誰都在乎,夭夭,你別怕,往后娘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要堅強……”
此時她的眼里不禁涌起淚花,前世的時候她怎么就將養(yǎng)母這番話給忘了呢?
不,她不是忘記了,而是她的心被這個時代禁錮了,她只想到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昔日養(yǎng)父活著時教她的道理之一,可是這世間還有一句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方氏是個慣會裝假的小人,她或許做不出什么危害社會的大事,但她的小惡是不斷的,你越是退讓,她就越是得寸進尺。
你得比她更兇,才能治得了這等小人。
陶姚的桃花眼微微一瞇,想到在異時空時,她初初步入社會,開始也想過收斂性子低調(diào)做人,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歡撿軟柿子來捏,面對這些人的時候,你得表現(xiàn)得比她更強勢才能治得住她。
方氏被陶姚這么一嚇,真當個轉(zhuǎn)頭看向身后,身后透著門外的光線,哪有什么鬼影子?大白天的鬼魂也不敢出現(xiàn)。
“你這死丫頭,敢拿你那死鬼老娘來嚇我,看我不打死你……”
她惱羞成怒,再度撿起掉在地上的掃帚,一手抓著陶姚的手臂就想朝她的后背揮去,哪知陶姚如黑葡萄的眼珠子還是盯著她看,冷笑道:“嬸娘,我娘真的在看著你?!?p> 方氏突然覺得手臂一涼,眼里有著驚恐之色,莫非姚氏真的做鬼也不放過她?
正在兩人僵持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不少人進入到院子里,更有人嘴里嚷著,“有財婆娘,你趕緊出來,你家大郎掉到捕獸的陷阱里面,把腿給摔斷了……”
真是磕睡都有人送枕頭,當初方氏當著姚氏的面發(fā)的誓,她也在場聽了個清楚明白,趁著方氏驚慌不定,她果斷地推開方氏,這回輪到她將方氏扯到自己的面前,“嬸娘,你說這是不是報應(yīng)?”
方氏正想奔出去看兒子的傷勢,猛然被陶姚抓住手臂,再聽到她的話,她頓時口干舌躁,色厲內(nèi)荏地道,“死丫頭,你說什么?你敢咒我兒子?”
“報應(yīng)啊,我娘以前說過,這報應(yīng)啊,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
陶姚的話讓方氏頓時方寸大亂,早上兒子還好好的,出門時跟她說要到山上去打獵弄些肉回來吃,這還沒到晌午呢,兒子就摔斷了腿,莫非這世上真有報應(yīng)這一回事?
陶姚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方氏退后了幾步滿臉驚恐,聽聞陶大郎摔斷了腿,她立即想起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大興王朝盛德二十四年是她來到陶有財家中的第四年,陶大郎就是這一年夏天摔斷的腿,當初就因為這陶大郎摔斷了腿,方氏心疼兒子,就拼命地使喚她,稍有不合她意,巴掌立刻就會揮來。
而且陶大郎也不是個善茬,思及此,她的神色更為冷沉。
不過命運總算眷顧了她一次,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她還來得及避開不幸的命運。
外頭亂哄哄吵鬧鬧的聲音更響了,其中還夾雜著匆匆被人從地里喚回來的陶有財?shù)穆曇?,只聽到他的大嗓門嚷道,“這是咋了?咋了?怎么就掉進捕獸的陷阱里?大郎他娘,你還不趕緊出來,死到哪里去了?”
方氏有些心驚地看著淡定的陶姚,聽到丈夫的怒喚聲,顧不上再與這死丫頭糾纏,她立即轉(zhuǎn)身就奔了出去。
“我的兒啊,你怎么傷得這么嚴重?你們一起上的山,怎么就我的大郎受傷了?你們一個個都好端端地站著,說,是不是你們害了我的大郎?”
她這話一出,頓時引得在場的好幾個后生臉色鐵青,其中更有人大聲駁斥,與方氏爭論起來。
陶姚找到自己的破草鞋穿上,慢慢地踱出去,外面爭吵的聲音越來越響,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方氏還真是改不了本性,以前真不知道在她養(yǎng)母姚氏面前就那么能裝?
對于陶大郎的傷腿,她并不擔心,反正這陶大郎死不了,只不過要在床上躺上幾個月罷了。
陶有財?shù)募也⒉淮螅裢僚髌鸬奈葑?,除了堂屋,左右各有兩間平房,拐彎處就是廚房,隔壁一間逼仄的柴房,幾間屋子前是一個并不大的院子,院子上正曬著剛收回來的新鮮玉米。
因為院子里的聲響,右邊其中一間房屋有兩個年輕姑娘探頭走出來。
這兩個姑娘一出現(xiàn),就與陶姚看過來的目光對上。
比陶姚年紀略大的是方氏的大閨女,名喚陶春花,長著一張與方氏頗為相似的大餅?zāi)?,好在眼睛沒有遺傳到方氏的瞇瞇眼,倒是與陶有財?shù)拇笱劬︻H相似,不過這張臉再配上塌鼻梁與一張大嘴,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顯然陶春花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缺點,央了方氏舍了錢給她買了便宜口脂,學著鎮(zhèn)上流行的點絳唇描在自己的唇上,可惜她技藝不佳,一說話看起來就像張著血盆大口似的。
陶春花看不起寄住自家的陶姚,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頭一揚,從鼻子里冷哼一聲,這才奔向因為受傷而唉叫不已的兄長。
陶姚也不甚在意,這陶春花現(xiàn)在讓她多看一眼她都不愿。
與陶姚年紀相當?shù)氖欠绞系男¢|女陶春草,這陶春草長得倒是與陶有財相像,總算沒有遺傳到方氏的大餅?zāi)樑c瞇瞇眼,看起來比姐姐陶春花漂亮一些,只見她上前怯聲道,“我姐就是那樣的,你別生她的氣。”
如果說陶春花的性子與方氏類似,那陶春草就是另一類的,言行舉止都是怯生生的,好像別人大聲一點就會驚到她一般。
四年前陶姚初來陶有財?shù)募抑?,陶春草就向她示好,當時年幼的她以為能與她交朋友,對這陶春草并沒有什么提防,反而因為陶有財夫婦偏心倆兒子與大閨女,一向最為忽略這小女兒,她還為其抱不平。后來,這陶春草總有意無意地在方氏面前給她上眼藥,害她被方氏責打,她這才醒悟過來,這陶春草比起陶春花表現(xiàn)出來的惡要隱藏得多。
正所謂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
“你大哥受傷了,你還不趕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