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門口兩個穿酞青藍(lán)箭衣的男子,身后跟著幾個上了年紀(jì)的婆子并幾個小丫頭,全都衣著華美,面容整潔端莊。但看發(fā)飾,卻都是婢女頭飾。
蘇子卿只道是周家小姐派人來取帕子了,心道好大的排場,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取幾張手帕,卻還要這十多個人來。一面道:“你們且回去告訴你家小姐,這帕子還得個二三日才能繡完。雙面繡嬌氣,我得細(xì)心的做才是。慢工出細(xì)活,你家小姐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勿須我多言?!?p> 說罷,就要關(guān)門。她自來是不怕這些有錢人家的,也從不卑躬屈膝去迎合誰,自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且她又不是周家的丫鬟婆子,沒必要對這些人客氣。更何況,這些人一看就知只是些有體面的下人而已。
“蘇小姐,且慢。”為首的那個中年男子見蘇子卿要關(guān)門,立刻一手撐住了木門,“得罪了。蘇小姐,咱家和您說的那個帕子可沒什么關(guān)系?!?p> 咱家?
蘇子卿微微一愣,旋即明白,眼前這人是從皇宮里來的。這世上,除了皇宮里的太監(jiān),還有誰會自稱咱家。只是,平白無故,怎會有宮里的人找上門來。天高皇帝遠(yuǎn),這里可是西州,并非安州。
“蘇小姐,咱家是當(dāng)今圣上身邊的內(nèi)監(jiān)李英。請問蘇小姐家里還有其他人在嗎,請一并請出來接旨吧?!崩钣μK子卿非常客氣。
他這種在皇上身邊貼身當(dāng)差的人,雖說是個太監(jiān),實際上已經(jīng)算得上半個主子了。毫不夸張的說,就是后宮里好一部分小主,實際上地位與李英相比,還相差了一截,不過這都沒擺在明面上,只有伶俐些的妃嬪懂得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
這一次當(dāng)今圣上讓李英來傳旨,也就證明了皇帝對蘇子卿的重視。李英又哪里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倘若只是普通的敕封一位才人,根本輪不到李英親自來傳旨,只需小夏子這樣的小太監(jiān)便可。更何況,西州城距離京都安州城也有幾天的路程。李英的恭敬全是因為他上頭的那位。
蘇子卿不明就里,只疑心這件事和死去的爹爹有關(guān)系。
她回想起來,娘隱約提到過一點,以前爹爹好像在朝廷里做過官,被山賊所害之后,朝廷還專門派兵剿滅了山賊。只是蘇子卿七歲以前的記憶在一次意外中全部喪失了,有關(guān)爹爹的事情也就一概不知。而她又不敢多問,怕提起娘的傷心事來,徒增煩惱。
正待進(jìn)屋去喚娘出來,卻見她自己走了出來。雖身體虛弱,但在這群人面前,好歹沒有失了身份。
“這位便是蘇夫人了罷。”李英沒等蘇子卿介紹,就客客氣氣的問了好。因他手捧圣旨,便也就沒有行禮?!疤K小姐家里可再無什么人了?”
蘇子卿點了點頭,李英微微的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便唱報“圣旨到——”
頓時黑壓壓的跪下去一片,連同和李英一起來的那些個丫鬟婆子也一并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西州蘇氏,聰慧勤勉,性行溫良,知書知禮,靜柔婉順,深慰朕心。著即敕封正五品才人,賜號‘順’,于六月七日進(jìn)京。欽此!”
李英念完圣旨,蘇子卿與蘇夫人二人依舊長跪不起,一眾丫鬟婆子自不敢亂動,只得陪跪。李英只道是二人樂得忘了領(lǐng)旨謝恩了,連忙低聲提醒到:“順才人,快領(lǐng)旨謝恩才是,咱們今兒個還得趕路?!?p> 稱呼已然變了,宣旨前還是蘇小姐,此時已經(jīng)是順才人。
蘇子卿抬頭望了望李英手里那明晃晃的圣旨,上面用金絲線繡著的金龍栩栩如生,仿佛正在云海里翻涌,心下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這的確是皇帝的圣旨,是不可違背的。
只是——為何皇帝要她進(jìn)宮?
她從未見過當(dāng)今皇帝,怎會有突如其來的圣旨落到頭上?
皇帝的后宮,絕不會莫名其妙就宣一個女子進(jìn)去。若不是通過選秀,那就是皇帝早就對女子有心,或這女子美名遠(yuǎn)揚(yáng),忠貞溫良,恭順柔佳;或是名門望族之后,有助朝綱。
偏偏蘇子卿既非恭順柔佳之輩,也非名門望族之女,這圣旨怎的偏落在自己頭上了。莫不是,皇帝對自己傾心已久?
蘇子卿忽的記起那天在紅袖招見到的那兩個年輕男子,雖說裝扮并不出眾,卻一眼就能看出氣度不凡,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且不說出手闊綽這回事,就是二人談?wù)摰膯栴}中涉及長孫家,就很不一般。
長孫家何許人也?長孫無悔,乃是今朝堂上官居高位的重臣,他的兩個兒子征戰(zhàn)沙場駐守邊關(guān),唯一的女兒乃后宮之中得皇帝獨寵的蕭淑妃娘娘。這一家人,隨便一個就可撼動朝堂!
當(dāng)日那兩名男子能夠提起長孫家,而且還似乎很不屑的樣子,普天之下,除了皇家之人,誰敢如此?
且這么多日子來,蘇子卿見過的男人唯一可能和皇帝有關(guān)系的,就是這兩個男子了。
再聯(lián)想到那天那個青衣男子拇指上的玉扳指,成色那樣的好,若說是配帝王,確也配得上。
所以,那個穿青衣的男子,就是當(dāng)今皇帝?
蘇子卿在腦中搜索良久,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記不起那個青衣男子的樣貌來了。自己要去做他的什么順才人了,不就是侍妾么?
賜號“順”,恐怕不是因為自己溫順罷。那天自己的表現(xiàn)絲毫沒有溫順可言,反倒像是一身毛刺的刺猬。這個賜號,許是專門用來諷刺自己的。
蘇子卿素聞,當(dāng)今皇上最喜文字游戲,那個“順”字定是皇帝親自擬的。萬人之上,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今日一時興起能夠封一個順才人,明日保不齊就會封一個什么貴人。
若是一般人,得了才人的位份,肯定是喜不自勝。做了皇帝的女人,豈不是一人得道全天升天的好事。尋常人家的女兒,必定有不少是做過這樣的夢的。
像蘇子卿這般,還未進(jìn)宮侍寢就有封號,可見十分得皇帝寵愛,前途無可限量。蘇子卿卻是愁眉苦臉,甚至心里有些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