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祈自回來那日起便一直睡在清然院的外間。錢嬤嬤為了名聲好聽,讓院里的人對外說是世子回來晚,為不擾世子妃休憩才分開住。殷漣卻覺得這沒什么好解釋的。
方祈事務(wù)諸多,交接軍務(wù),安置下屬,盡心盡力,毫無怨言,被朝中諸臣所稱贊。秦相表面上升了方祈當(dāng)正二品都指揮使,可都司水深,且方祈年輕,難免不讓那些一把胡子一把白的副使們心有怨懟。
殷漣鮮少去過問方祈的事。阿姐祭日過后,她身子就一直不太爽利,只能窩在府中管事,少了以前吟詩作畫的清閑自在。她同方祈的關(guān)系不冷不熱的,見面只點個頭。
一日殷漣的二堂嫂送信過來說要搬幾盆花草給她,她接受了,就思忖著要不要順帶一起整整園子。清然院她一直住著,所以打理得好,但王府花園就不一樣了?,F(xiàn)在府里人多,總不能任那么好的花園自生自滅。打定主意后,她準備讓方從玥找?guī)讉€花房來管園子,但方從玥這兩日替她去城外田莊視察,她不想再麻煩他,就請了她一善管賬的手帕交黃芊娘來商量此事。
黃芊娘原為戶部侍郎黃家的四小姐,現(xiàn)是飛火營副指揮使夫人,晚于殷漣出嫁,但已經(jīng)是兒女雙全的福人,在覃陽貴圈里是出了名的會持家——畢竟她夫君喬真在她剛嫁過去的時候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都尉,現(xiàn)如今喬真官職顯赫、家財豐盈,沒有黃芊娘的助力是絕不成的。殷漣在芊娘面前都不能自詡會管事。
來王府兩日后,她們二人便商量好了園子該怎么改,找哪些人改。閑暇之余芊娘也逛王府。她越逛越覺得奇怪,一是兩日間她都沒見著世子和閔王。想想男人總是要拼事業(yè)的,她只當(dāng)這兩日世子忙。可她也沒見世子幾個妾室來向殷漣問安的,問了殷漣后被含糊應(yīng)付過去了。芊娘越想越不對勁,直到第三日她起得早,看見方祈離府,竟是從清然院的外間出去的。她一下子明白了世子夫婦分居的這回事,不由憂心忡忡。
中午休憩的時候,她鄭重其事地對殷漣說:
“……你與世子既為夫妻,再有心結(jié)也該敞開話談。你可是原配妻子,雖然娘家顯赫,卻也容不得性子傲。我們女子嫁人圖的是什么,不就是夫君對自己好嗎?他惱你,你得好言相勸才能填補溝壑。你尚年輕,面容姣好,閔王府必得有嫡子,此事你需重視起來,不可瞎胡鬧!”
殷漣斜靠在榻背上,涼涼一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黃芊娘瞧見了她的神色,心中有些不解她這一笑的意味。但她還是苦口婆心道:“阿漣,你要知道,為人妻為人母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眼下閔王府榮耀,可見你當(dāng)年自作聰明留在覃陽是多么大的失誤。你怎么不想想世子已經(jīng)有了庶子庶女,將來可能就看都不看你一眼了呢?”
“芊娘啊,”殷漣輕飄飄道,“你這是一孕傻三年孕傻了嗎?喬副指揮使獨愛你一人,連偏房都沒有,你哪兒來那么多心機顧慮呢?”
黃芊娘急得發(fā)瘋:“我還不是為你好嗎!”
“芊娘,六年前我不走,”殷漣道,“今日也斷不會為了什么夫妻之恩去巴結(jié)世子,這樣豈不更像是個愛慕虛榮之人嗎?”
“你這人怎么盡把良言當(dāng)廢話。”黃芊娘說,“不行,今日你必須聽我的,首先就是要跟世子住同一屋!”她起身,吩咐錢嬤嬤,“嬤嬤,您找兩個婢子給世子收拾寢具,搬到清然院的正寢去?!?p> 錢嬤嬤巴不得這樣做,可她到底是殷漣的人,還是看了一眼殷漣征詢意見。
殷漣眼皮子一跳:“我的地盤你撒什么野。”她語氣中有嗔怪之意。
黃芊娘微笑:“你敢不照我的話做,那兩個花匠我就不借給你了?!眴谈械幕ń呈邱栍忻?,多少女眷向黃芊娘求借她都沒答應(yīng)。
殷漣:“難道天下之大我還找不到比你家好的花匠?”
錢嬤嬤補充了一句:“可二少夫人的花就要搬過來了?!?p> 殷漣:“……”
最后她還是在芊娘逼迫下把方祈的寢具搬到床上去了。
夜里睡覺,方祈倒是什么都沒說就躺在她外側(cè),殷漣卻久久睡不著,一直翻來覆去。
方祈突然同她說,“我聽說你前幾天潑了婉珠一杯茶水?!蓖裰槭倾迨系拿?。
這是這半個月以來他對她說的字數(shù)最多的一句話,要錢嬤嬤這時候守夜,估計都感動得一塌糊涂了。
“那是溫的,燙不著臉?!彼鸬溃昂髞頌榱速r罪可是賞了兩套金頭面呢?!?p> “哪家妾室敢當(dāng)著主母的面戴黃金?”方祈冷哼。
“那回頭我讓嬤嬤送套鎏金的。”殷漣唱也似地又答,然后挪了挪身子,翻身背對著他。
“別翻了,好好睡覺?!?p> 方祈聲音有些嘶啞。
今日他剛清了一幫都司的老腐朽,著實是累。
殷漣才不想管他。她一個人睡覺時,想怎么翻便怎么翻,難道還要顧及他?他累,又能累到哪兒去?他清楚自己力氣白用了多少么?
“世子,都司不可輕舉妄動?!彼袷菬o意地提醒他道,“您會吃苦頭的?!?p> 方祈眼瞼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