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周遭的殺喊聲逐漸平息,黑夜再次歸于靜謐。四周癱坐著方才奮力廝殺的師兄弟們,疲憊無神的臉上映照著融融火光。
月色漸漸盈潤??諝庵袕浡还山购膼撼粑?,帶著絲絲血腥,燃燒著枯枝發(fā)出噼啪一聲,火光晃了晃。
花顏蹲坐下來,將頭埋進手臂中,像是極力忍耐著,蒙著臉啜泣。溫景云半跪下來,平靜的看著身前之人:“阿顏?”
花顏伸手捂住了耳朵,滿臉是淚的搖了搖頭,一字一頓,極為艱難道:“你,你殺了子,子由”
溫景云嘆了口氣,耐心解釋:“你聽我說。”
花顏將頭搖得更快了,嘴里不停哆哆嗦嗦的重復著話語,混著哭聲,聽不真切。
“方才那人不是子由!”溫景云沉聲道。
面前之人仿佛打定主意般,萬分確定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愣是不抬頭。
僵持了良久,花顏仍在低低的抽泣著,溫景云看了好一會兒,淡淡的伸出手來,食指將要觸到花顏的額間時,遠處驀然一聲慘叫聲響起,夜空中一行鳥雀扯著嗓子啞叫著略過。
溫景云適時的將手抽了回來,花顏被這慘叫聲一驚,抬起滿臉淚漬的臉,茫然的環(huán)顧了四周一番,心中暗自以為是錯覺之后,正欲再次低頭回去,被溫景云抬手將額頭扶住。
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語氣卻是滿是戲謔:“障眼法都能將你騙成這樣,如若是在他處,你早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p> 冰涼柔軟的觸感從額間傳來,花顏頓時清醒了大半,眨巴眨巴著眼,訥訥的抬頭,啞著聲音從喉嚨里輕飄飄飛出:“你說什么”?
溫景云收手回去,仍是半蹲著,斜歪著頭,似笑非笑的開口:“說你呢,不動腦子。”
看著緩緩起身的溫景云,花顏驚訝著張了張嘴,定定的想了好一會兒,一臉肅穆看向溫景云:“但你明明.......”
順著溫景云的視線望到盡頭,卻見溫子由好好的歪坐在地上,一臉痛苦的表情,嘴里還不停的罵罵咧咧說些聽不清的話。溫思成正如溫景云對待花顏一般,半蹲著身子查看溫子由腳下的傷勢。
花顏覺得頭有些痛,指著溫子由的方向斷斷續(xù)續(xù)的問道:“這,這是?”
溫景云微微低頭,斜眼看著花顏,一臉坦然:“說是沉迷戰(zhàn)斗,不慎踩在敵方的掉落的刀刃上了?!?p> 花顏一臉不可置信:“這些低級錯誤,仙門弟子也會犯?”
溫景云道:“說來慚愧,還有個別弟子嚇哭到不能自己?!?p> “誰啊。”花顏嚴肅道。抬頭正對上溫景云深邃的眼眸,嘴角正淺淺的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第二日,暖陽尚未播入林中,葉縫草間的朝露將滴未滴。經(jīng)歷昨晚林中的一番廝殺苦斗,本該是遍地殘骸,血流成河的現(xiàn)場卻未留下半點的痕跡,周圍半點妖邪的影子都見不到。
淡淡日光中和平如初的場面,或站著或坐著凌亂了著衣發(fā)的師兄,如果來個不明就里的路人,看見眼前此副光景,定會以為是弟子們深夜十分聚眾斗毆所留下的。
花顏伸手扯了扯溫景云的衣袖,還未說出口,身旁之人像是洞察一切般:“妖邪畏陽,昨晚被仙劍所滅,已是化作了灰燼,今晨起,破曉時分陽氣升騰,自然也就化作虛無了?!?p> 重新整頓隊伍一番,花顏連干糧都不吃,跟著便就要匆匆上路,看著溫子由慢悠悠的走在前面,花顏仔細的端詳了一番,幾步湊了過去:“子由,看不出來嘛,昨晚傷到的腳今日便恢復如初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溫子由臉色鐵青,壓低了聲音:“其實昨晚完全是個意外”
花顏一臉驚奇:“那你今日便復原了?”
溫子由嘴唇動了動,又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伸手拉著溫思成的肩膀故作鎮(zhèn)定的向前緩步走去。
一路上的磕磕絆絆,在連著兩日的勞苦奔波下,日落之前弟子一行人總算是到了出發(fā)游歷的第一座縣城——黎城。
帶著落日的光暈踏進城中,卻發(fā)現(xiàn),本應該人聲鼎沸的市集此時卻只有寥寥幾位路人,皆是是一副行色匆忙,低頭兀自趕路之態(tài)。
花顏搓了搓手,滿面春風的想前上去拉個路人詢問一番??蛇^往幾番路人都對城門處的白衣弟子避如蛇蝎。別說問路,就連有個想靠近他們的機會都不給。
本來就人少的街頭,隨著花顏們的到來,人更少了。
弟子們見此情景,皆是面面相覷,溫景云沉默了好一會兒,淡然道:“先找個客棧住下,再慢慢了解事因吧!”
誰知,不僅是路人躲他們,就連開門做生意的店家見到都避之而無不及。在一連被好幾個客棧拒之門外。終于在溫子由舔著臉的努力之下,付了雙倍價錢眾弟子擠進了一家略為破舊看似將要倒閉的客棧中。
花顏甫一進門,四處打量一番后,掩著嘴角低聲向溫景云:“你說,我們這么被一宰,這家店就給養(yǎng)活了呢?”
溫景云亦低聲回道:“各取所需罷了?!?p> 花顏撇了撇嘴,明明仍把刀子就能鎮(zhèn)住的事情,何必要花大價錢呢。扼腕嘆息:“果真是仙門世家子弟,他們還真不明白,什么叫錢到用時方恨少的這一亙古不變的真理!”
交接好了一切,花顏選了與溫景云一墻之隔的房間。倘若遇到危險,還能第一時間跑過去保命。實乃明智之舉。
選過了房間,這六月末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燥熱?;伓懔藨胁淮粼诜恐姓{(diào)息,轉頭來到了客棧樓下納涼透氣,正巧遇到店小二送水回來?;佌宜它c花生米,泡了壺茶。斜坐在廊檐下晃著雙腳享受著那一丁點落日余暉。
店小二在花顏身后來回幾趟,每次都一副。心事重重,將說未說的模樣。就在最后一縷殘陽落地之時,他終于忍不住喊了花顏:“這位,小公子!”
花顏轉頭回去,見他不停的絞著手中的抹布,一臉慌張,花顏訝然,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不知何事?”
店小二干咽了咽嗓。啞著聲音開口:“小公子,這天都黑了,您,,您還是趕緊回房休息吧,納涼什么時候都行的”
花顏見他古怪,想定是有什么隱瞞之事,加之城中的異樣,便更加篤定這個想法。湊過身去,店小二往后縮了縮,花顏做了噤聲的手勢,招手讓他靠近,壓低聲音道:“這城中莫不是有什么妖精鬼怪?”
話音剛落,那店小二面色徒然煞白,哆嗦著嘴唇,胡亂的搖了搖頭:“小公子別問了,我,我,什么都不能說”
做后幾個字乘著夜風飄進花顏耳朵的。見那店小二一提到精怪就跑得比兔子還快?;伇P算了一會兒,心中覺著和弟子們商量一番最好,轉身上樓之時,驀然出現(xiàn)一名玄色衣裳的男子,花顏低頭想事,卻不巧堪堪與那男子撞了個正著。
花顏捂著腦袋抬頭看了上去,面前這位玄衣男子生得一副俊朗的好面孔,完全擔得上膚白貌美這詞。此時正垂眼看著面前矮了半截的花顏,緩緩開口:“姑娘可有撞到?”
花顏心頭一緊,他如何得知自己是女兒身?這事兒就連,就連溫景云都不知道啊!一邊揉著腦袋,一邊故作鎮(zhèn)定:“公子說笑了,這里哪有什么姑娘,莫不是這里天色昏暗,公子看走眼了?”
那人低頭湊近了些,沖著花顏淺淺一笑:“哦?看來是看錯了?!?p> 花顏被這陌生人近距離的看著有些發(fā)怵,眨巴眨巴眼,擠出一絲干笑,沖那人微微頷首準備離開。
卻不想方才那一盯,讓花顏莫名有些緊張,腳下重心有些不穩(wěn),搖搖晃晃,手臂上一股大力,那人堪堪扶住花顏。又是一抹淡笑:“如姑……如公子所說,天色昏暗,走路也該緊著些。”
花顏訕訕一下,睜開手上的力度,三步并做兩步上了樓去。
只是未注意到,樓梯下的那位玄衣男子,正瞇著眼,一副若有所思的盯著花顏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