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在屋內(nèi)翻東找西，毫無睡意的樣子，左柸摸索著走到她床邊坐了，沉默須臾，與她商量不如査查蠱打發(fā)長夜。
竺衣聽要查蠱，面色陡然頹喪。前后試了幾次，她都查不出。左柸胸口處的刀傷新肉未長全，又受刀割，看得她心疼不已。不想他如此受苦，她再三勸說去找竺嵐雨，總要被男人冷著臉駁回。
他固執(zhí)得令她頭疼。
左柸坐在那里等著，竺衣顧自糾結(jié)好一陣子，終是無奈地依了他。
但這次她打算用自己的血試試。
她自小服用多種蠱藥，體內(nèi)的血異于常人，若用扶蘇魂代替流引蠱，吸食她的血液，不知是否能增其藥性、活性。倘若能，扶蘇魂可在左柸體內(nèi)養(yǎng)活廢棄的舊蠱，待藥性再被激起，就可以順利查出了。
扶蘇魂本是用來續(xù)命的蠱，稱邪蠱，五年方能育成。她僅育有三只，且是一年前才開始育的，想來，現(xiàn)如今在藥罐里的蠱蟲都還未沾染多少藥性。
聊勝于無，眼下只有先用它一試。
取出為自己留用的那只扶蘇魂蠱蟲，準(zhǔn)備好相應(yīng)器皿，她坐上床喊左柸背過身去。左柸不解，問她緣由。竺衣想到他眼盲，嘆了口氣，作罷。
取出一把匕首烤火消了毒，看向男人，他正沉浸在自己的黑暗里。竺衣一咬牙迅速褪下自己的衣衫至胸口，將刀刃貼上胸口肌膚?？翱坝|上反光的利刃，由不得倒抽一口涼氣，執(zhí)刀的手顫了顫。
她如今也不是個怕疼的人，且割刀口于她而言可謂家常便飯，但她從來只是割自己的胳膊而已。在胸口上劃刀，還真沒體驗(yàn)過……可胸口取血，于扶蘇魂而言效果最好，她唯有忍受一次。
見她這番行為，左柸下意識地伸手阻止。她正猶豫不決地看著刀刃，將割未割之時，看見男人伸手過來，驚得一抖，忙把衣物往上拉了拉。
左柸聲音幾分顫抖，問她：“你在做什么？為何許久不說話？”
竺衣聞言，自嘲的拉下了衣物。她回說無事，下一刻猛咬銀牙，狠心將匕首切下去……
刀口霎時見血。她疼得當(dāng)即皺了一張小臉，胸口處刀口需深一些，那刀刃又入肉幾分。目視一切的左柸狠狠怔住，看她一時間痛到冷汗直流，緊咬牙關(guān)默默忍受，他跟著紅了眼眶，胸臆間刺痛無比。
好像失了聲般，只想奪過她的匕首，將那傷痛轉(zhuǎn)到自己身上。
最終，他死死攥著手壓制住自己。
暗紅的血襯得柔肌慘白一片，半褪的衣物被染濕大片，床上鋪的厚布墊同樣浸染了大片血跡，觸目驚心。
竺衣嘴唇發(fā)白，強(qiáng)忍痛楚，端過盛有扶蘇魂的小碗來接血。
左柸盡力穩(wěn)住了語氣，他問：“為何有血腥味？”
竺衣疼得端碗的手不住地打顫，根本無暇開口。那被血浸泡的扶蘇魂本就在興奮地吸食進(jìn)血，不甚老實(shí)，這手抖間差點(diǎn)將血帶蠱全灑了。
好容易取夠了半碗血，她趕緊放下碗，捏過封傷蠱任其攀附在刀口處。又一時刺痛加襲，頓時將要暈眩。待終于不發(fā)聲響的忍過來，她感覺好些了，這才去回應(yīng)左柸。
她只簡單說了大概，看左柸眸中流露的疼惜那樣明顯，她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
扶蘇魂浸泡一刻鐘，她去褪左柸的衣衫，道：“你看，我方才劃胳膊都痛得受不了，你每次還得忍受胸口奇痛。我真是害了你……”
左柸閉了眼搖頭否認(rèn)，卻沒說話。
為他切刀口時，竺衣趴近了些，想著那痛感，她忍不住朝刀口吹了吹氣，左柸低頭看她如此，皺著的眉頭還是舒展開了。
將扶蘇魂植進(jìn)去后，再給他用封傷蠱，男人總算體會到了酥酥麻麻的紓解。以往因體內(nèi)無蠱，封傷蠱強(qiáng)烈的藥性總要蟄得他刺心痛。
將藥粉涂抹開封住切口，竺衣為他拉上衣衫。她吐了口氣，幽幽道：“這是最后的法子了，倘若這只扶蘇魂太殘次，激不活舊蠱，那你到時就必須找別人去?！?p> 左柸想了想，回她：“好”。
二人查完蠱，各自捂著胸口靜坐了許久。竺衣接連兩日一夜未休息，方才墳山為她針灸許久，她又查蠱失了血，難得臉上浮起倦色。周遭太過安靜，她慢慢地開始東倒西歪。左柸看她這樣，沒有出聲直接提醒她入睡，就讓她自己愈來愈乏。
她捂著胸口的手漸漸滑下來，身子逐漸向后仰，左柸適時輕攬過她的肩，將她帶入懷里。竺衣依偎進(jìn)男人胸膛，立馬睜開了眼，目中迷蒙不已，夢囈般地嘀咕：“我怎么趴你懷里了……”她說這話時，又慢慢沒了意識。左柸收攏了雙臂，安心抱了她須臾。彼此呼吸淺淺，他感受著小女人在懷中輕微起伏，心中滿滿的踏實(shí)感。
瞧她一時半會兒沒有醒來的跡象，左柸將人輕輕放倒，并為她蓋好衾被，回了自己房中。
她睡，他亦睡，她醒，他亦醒。既然要與她一起熬過，那所有作息跟著她的來就對了。
深夜時，多數(shù)人都已睡熟。夜間起了小風(fēng)，風(fēng)兒打著旋兒在木屋間穿梭，涼意加重。不知是聽到這風(fēng)聲，還是那夢中人實(shí)在笑得太過張狂，又一陣風(fēng)起時，竺衣眼睫輕輕顫了顫，睜開了眼。
她不知現(xiàn)在幾時，側(cè)身將整個人埋進(jìn)被中，又努力試了試。發(fā)現(xiàn)再無法入睡后，只得擁著被子坐了起來。爐火尚燃著，卻沒有暖意。她望了望，認(rèn)命地下床來添置柴火。屋外風(fēng)聲呼嘯而過，她輕輕開了門。涼風(fēng)席卷而來，激得她打了冷顫。
雪地瑩瑩，她看了又看，為這熟悉的場景兀自默笑。
有人輕聲叫了“竺姑娘”。她望過去，看到了值夜的歡七。歡七走來，冷得直跺腳，“莊主方才說你入睡了，他才回屋不久，你怎么就醒了？”
竺衣“哦”了一聲，看來她睡了沒多久，“我起個夜，現(xiàn)在就回去接著睡?！彼D(zhuǎn)身。
歡七在身后猶豫地問道：“你……是又睡不著了吧？要我請莊主起來么？”
她連連擺手，“我就去睡了，你值夜吧，別擾人清夢?！毖援叄亓朔浚瑢㈤T窗闔嚴(yán)實(shí)，乖乖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