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導(dǎo)致古寨亂作一團(tuán)。婦孺啼哭、傷者呻吟。有家人被咬死的人家，更是抱著殘缺的尸首悲泣哀嚎，徹夜不止。
竺橋的生母四婆姨抱著女兒冰涼的尸身連哭帶罵。竺騰寸步不離守著她，聽她時而嚷著殺了竺蜻，時而瘋笑不止，聲聲呼喚愛女，時而惱恨地捶打他，控訴他無用。
竺騰紅著眼抹淚，惱恨自己未早些趕過去救下小十三。
與竺橋同母所出的古寨六少爺竺爍，掄著斧子要砍了竺蜻為妹妹報仇，竺騰聽到后及時將他關(guān)了起來，令其余的兄弟姐妹輪番看守。
竺蜻不敢再回自己房里，軟著腿跑去了夫家。她方一進(jìn)屋，便將門窗緊閉，擁著衾被胡言亂語。窗外稍有風(fēng)吹草動，都恨不能嚇得她肝膽俱裂。
待事態(tài)被控制住，竺騰聽寨人匯報傷亡人數(shù)。
僅十余匹雪狼，竟咬死二十多人，咬傷數(shù)十人。由于從前未出現(xiàn)過雪狼入寨的先例，這突襲才驚得他們手足無措。
天微亮，眾家已簡單處理了傷患，恐日后疾發(fā)，又忙著去寨外請大夫，亦有不少人家前往古寨墳群選墳址。胥桉郢派遙案莊的護(hù)衛(wèi)盡力幫忙，竺騰這才抽出空去找竺蜻。
那時三婆姨正苦苦守在門外。她看著怒氣沖沖的寨主，嚇得跪地求饒，求他放過自己的女兒。
縱然屋內(nèi)的竺蜻已嚇至失禁，狼狽不堪，這一頓鞭笞終究躲不過。她的夫家一夜驚魂未定，知她此事后，無人敢替她求情，當(dāng)下各自躲去房里不聞不問。未有子女傷亡的其他婆姨趕著來瞧，不嫌亂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火上澆油。
那竺蜻被抽得奄奄一息，三婆姨只她一個女兒，哭得肝腸寸斷。竺騰滿腦子想著最愛的小女兒已死，竺優(yōu)古也被嚇得精神恍惚，愈加氣得理智盡失，手起鞭落，下手毫不留情。
直到打累了，看竺蜻倒在地上抽搐，他才氣吁吁地收了手。
三婆姨哭著上前摟住女兒……
一切紛亂止于古寨，竺衣這里一派安寧。
仇水算著她醒來的時辰，先一步回了寨子照顧阿娘。她醒時，屋內(nèi)暖意融融。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做每日的熬蠱功課：煮一壺眠殺蠱藥。
聽見外面頻繁傳來的人馬聲，她以為是寨民晨起狩獵，也沒閑心去看，專心熬藥等待。蠱藥煮好，方倒進(jìn)碗中，左柸來訪。
她現(xiàn)在總覺得欠著左柸，忙恭謹(jǐn)?shù)卣埶敕咳∨?。她人初醒不多時，發(fā)未梳，臉未洗，一副迷蒙的樣子。左柸趁她打哈欠的間隙悄悄看向她，溫聲開口：“我無法視物，不請我坐一下么？”
請柸先生坐木墩未免太過寒酸，她乖乖拉過男人的衣袖去床邊坐了。
她瞧見胥桉郢帶著兄弟幾人站在門外，看這架勢，只以為他又來查蠱。起身端過茶碗吹了吹蠱藥，飲了幾口，這便去取流引蠱。
左柸隨意看了眼那碗藥汁，濃墨色，散發(fā)著奇異的藥香。他叫了聲“竺衣”，竺衣停下動作，回身應(yīng)他：“我在找藥蠱，稍候?！?p> 想她如今只有查蠱一事能與自己搭言，左柸不禁失笑，他道：“我今日來不為查蠱?！?p> 竺衣不解地皺了眉，“那……柸先生大清早來做什么？”
左柸輕嘆：“為夜間古寨的險情?！被叵肫饋?，他尚且心有余悸，她卻似乎對這件事不甚上心，“你這里無人看守，太過危險?！?p> “……”竺衣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稀里糊涂回應(yīng)道：“什么險情??？我在這里生活這么久，沒遇著什么危險?！?p> 這話倒叫左柸疑惑了。
那碗蠱藥猶自散發(fā)著異香，他記起夜里仇水說過的話，略一思忖，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竺衣聽過，驚慌不已。
“狼怎么會進(jìn)寨子？還有阿娘……你說我哥夜里在我這兒，那阿娘是誰照顧的？她可有事？”
左柸怔住，什么意思？饒是夜里那番大動靜，她全然不知？
竺衣猶自在擔(dān)憂阿娘，愣愣出神。左柸去看她，俄頃，問出口：“你為何不知？”
她嘆一口氣，“我如何知道啊，又醒不來……”她只是順口應(yīng)了這么一句，卻被左柸抓住了端倪，“‘醒不來’是何意？”
她還要順口再回應(yīng)，突然住了口，回神看了他一眼，道：“就是……睡得死?！?p> “我記得，你以前睡眠清淺。”左柸已恢復(fù)眼盲，不再看她，竟無端讓她有種被“審視”的涼意。
“以前睡得不好，現(xiàn)在好了?！?p> 左柸自然不信，卻也不打算追問。他又留神看了眼木桌上的那碗蠱藥。
相處無言，竺衣不確定地問道：“真不是來查蠱的？”
左柸起身佯裝往外走，竺衣想他看不到，這動作來得突然，擔(dān)心他撞在哪里，連忙起身?！斑旬?dāng)”一聲，果然，他走得急，一下撞在了放著藥碗的木桌上，竺衣的小碗就這么摔下去，碎了。
她趕緊上前，邊提醒他注意腳下，邊蹲下身收拾碎片。屋外的路麥聞聲開了門，并不進(jìn)來。左柸垂眼看向竺衣，又凝眼看了看沾著濃稠藥汁的碎碗，朝路麥?zhǔn)沽藗€眼色。路麥會意，進(jìn)來連聲道：“莊主，這是怎么了？”
“怪我，不小心打碎了人家的碗，你幫忙收拾出去?！弊髺热绱嘶卮?。竺衣擺手，想說不用，路麥已經(jīng)快步走來接過她手中的碎片出去了。
左柸一臉歉意，“我好像，給你添亂了。”
竺衣撇撇嘴，無礙，一個碎掉的碗畢竟比不上一間被燒的房……
“人沒傷到就好?！彼龑⒆髺纫酱策呑?，拿掃帚清理藥汁，那股奇異的藥香尤顯濃烈。
收拾完，她打算洗漱，客氣請左柸回避。左柸一心想查那蠱藥之事，叮囑她注意安全，也就回了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