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傅家,正門前掛了“傅宅”二字,看上去很是低調(diào)刻板,但宅子的占地卻一點也不低調(diào),左右又有不少族中分支比鄰而居。
到了祖父那一輩,正遇黃河泛濫,便捐了些銀錢賑災(zāi),于是官家賜了“義門傅氏”的金漆匾額,祖父欲與族人共享殊榮,便大手一揮,將左右臨近的那幾條街都買了,用于建些三進五進的小院子分給族人居住。
自此傅家族人所居之地才真正集于一處,而那塊金匾則被掛在大門主路上修的牌坊樓子上,后來這樓子被稱為“義門”,成了榮城有名的地標。
一晃幾十年過去,那些小院幾乎都有了族人居住,最外圍的院墻又被刻意加高,于是在外人看來,傅家很是團結(jié)興盛,儼然成了榮城的城中城。
而到了近些年,甚至只是傅家旁支的人在外行走,只要不出了榮城的范圍,也能多得幾分面子。
就是這樣的傅家,誰能想到,竟能在一夜間付之一炬!
傅青若猛地驚醒,眼前烈焰熊熊,額頭冷汗森森,不知過了多久才清醒過來,視線緩緩掃過黑暗中家什器具的輪廓,才想起那場災(zāi)禍已過去三年。
三年來,總是噩夢不斷,傅青若怕自己這樣的癥狀傳出去會令跟著她的人不安,便找了由頭不讓丫鬟夜里服侍。
扶住睡榻側(cè)邊緩慢又笨拙的起身,傅青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溫微燙,緩緩暖著她的心腹,隨著心跳漸漸平穩(wěn),胎動也不再那么頻繁,扶著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傅青若唇角微挑,她即將臨盆。
幾個月前離開燕家,那些人豈肯罷休,不過當時他們自顧不暇,傅青若又是早有準備,等他們發(fā)現(xiàn)時,傅青若已改了身份,安家落戶,一切成了定局,他們便是想鬧,也失了先機。
而當他們一心想著控制傅青若時,傅家現(xiàn)任族長又做主將傅青蘋許給了燕七慕,兩家請媒人、合八字、換更貼、下聘過禮,定下婚期一氣呵成,當那幾位回過神來,才明白自己被算計了,更可笑的是他們竟不知道被誰算計了。
狼狽為奸的幾人湊在一起合計良久,竟覺得這事占了大便宜的是燕七慕,于是便認定燕七慕便是幕后黑手,嘗到背叛的滋味后,他們怒了,于是一怒之下,燕家族長請開祠堂,直接將燕七慕一家除了族。
在這世上,宗族對一個人很重要,但一個腐朽的宗族,卻是累贅,對于燕七慕那樣豺狼心性的人物,除族也許正是他想要的。
于是,榮城所有人都看見燕七慕帶著自己頹敗的父母,搬去青梧巷與傅青若做了鄰居,只等年后傅青蘋嫁過來,兩姐妹正好作伴。
這件事讓傅青若心情好了很長一段時間,燕家這一輩中,她只忌憚燕七慕與燕九容,此時,燕七慕成了她的姐夫,而燕九容為她一時昏了頭腦,將自己困在茫茫海域,于是燕家,已算她傅青若的囊中物。
心情好了噩夢便也不算什么,更何況傅青若覺得自己這場噩夢大概就快要結(jié)束了。
傅青若披了件月白夾棉的半舊氅衣,捧了燭臺走進自己屋子的隔間,這隔間是按佛堂布置的,只是主位上供的卻非白玉觀音,也非大肚彌勒,而是一個牌位,牌位上刻著“地神之靈,福德正位”,供桌上供的也非果品鮮花七寶五谷之流,而是一盞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