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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之初本無名

第十五章

劍之初本無名 長歌負韶華 5664 2019-08-25 18:39:23

  他只覺自己所摸的手,骨格的構(gòu)造非?!?p>  吳天見那摸骨圣手滿臉疑惑之色,不由得意的笑:“哼哼!糟老頭!摸不出吧?嘿!

  看你也只是混飯吃的!還說什么‘命運絕不可變’的至理名言?這下子本少爺可叫你大出洋相了!”

  出奇地,那摸骨圣手這回并沒有自負反駁,相反臉色更開始凝重起來,像是眼前的是當今皇上似的,他有點吃驚的道:“你,不是人!”

  吳天聞言失笑:“老頭想必瘋了!本少爺若不是人,難道是鬼不成?”

  “不!”摸骨圣手道:“你不是鬼,也不是人!以你天生骨格之霸道、倨傲,你,本應(yīng)是一條龍,一個——皇者!”

  皇者?這下子吳天倒是有點意外!他忽地記起其母吳夫人臨終提及關(guān)于劍圣挑戰(zhàn)他的事,劍圣,也曾形容當時仍在娘胎的他,是一個天生的——劍中皇者。

  “老頭,你瞎說什么?當今天子坐在深宮大殿,你這番話簡直是以下犯上?!?p>  “不不不!”那摸骨圣手誠惶誠恐的拼命搖頭:“老子摸骨半生,閱人千萬,一定不會出錯!你,必會是一個皇者!而且再深究你的骨理,骨硬而利,其形其格似劍,極有可能,你將會是一個——劍中皇者!”

  這次,倒是一旁在全神傾聽的媚兒“啊”的低呼一聲!因為,她也曾聽聞舅娘死前提及劍中皇者之事。

  甚至連一向靜默、對此事愛理不理的吳銘,亦微微動容。

  那摸骨圣手一面摸,還在一面推敲:“以你骨理,已距皇者之期不遠!極有可能,就在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屆時,吳天豈非已十九歲了?英名亦已十九歲了?那時候,亦是劍圣戰(zhàn)書所指定的——劍決之期!

  吳天、吳銘與及媚兒三人齊感惑然,吳天與媚兒更兩面相覷,心忖:這老頭所說的本屬似是而非,卻又偏偏與實情相距不遠,看來倒真的有點本事。

  那摸骨圣手空洞的兩只眼睛,遽地泛起一絲同情之色,奇怪!他不是瞎了了嗎?而且生性自負,他為何會一反常態(tài)?流露同情之色?

  但聽他又對吳天續(xù)說下去:“可惜!真的可惜!你雖是劍中皇者,但你天性口硬心軟,你雖然時常武裝自己,惟內(nèi)里卻不堪一擊,單是一個諾言,已足可扭轉(zhuǎn)你的一生。

  而你的一生,也因曾對某個最親的人所許的誓言,而徹底扭轉(zhuǎn)了!你雖具皇者之命,到頭來卻無緣踏上皇者之途,唉,真是可惜……”

  一個對最親的人的承諾?吳天聽罷此言更是私下忐忑,他曾應(yīng)承其娘親吳夫人一個關(guān)于吳銘的承諾,難道正因為這個承諾,扭轉(zhuǎn)了他的一生,至令他不能成為皇者?

  吳天想著想著,傲慢的他猝地竟爾有點惘然,沉吟:“是嗎?我真的因為一個承諾……而無法成為皇者?但,既然……是對最親之人的一個承諾,若真的因它……而未能成為皇者,淪為敗寇,卻能成全最親之人的心愿,也是不枉此生的吧?”

  那摸骨圣手驀地又凝重的問:“即使犧牲了自己,你也不悔?”

  吳天想也不想,爽快的答:“我從不悔!”

  “好!”那摸骨圣手豎指稱贊:“不愧是英雄大丈夫!”

  這老少二人,竟由當初的互相惡言攻訐,至如今竟像有點惺惺相惜,于市集上圍觀的群眾頓感好生奇怪!

  那摸骨圣手忽地又捻須沉吟:“奇人奇骨,每多奇事;老夫今日能摸得千萬人中年得一見的‘奇骨’,真是不枉此生!小兄弟,請問你身邊有否同行之人?”

  吳天沒料到此圣手會有此問,答:“有表妹,與及一個賤人!”說時不忘朝吳銘不屑的瞄了一眼!

  摸骨圣手又道:“有云‘物以類聚’,奇人身邊亦每多奇人!小兄弟,老夫今日乍遇奇骨,意猶未盡,還想一探你表妹與及你身邊的人,意下如何?”

  吳天但聽他還要一試媚兒、吳銘,適才的惘然遽地收斂,復(fù)又邪笑的答:“悉聽尊便!因為無論你所說的靈驗與否,本少爺也絕不信命運不可改變!你若要試其余二人,只是多給我兩個機會拆你招牌!”

  那摸骨圣手聞言只是莞爾一笑,吳天隨即對媚兒道:“媚兒表妹,你若愿意的話,就不妨給老頭看一看吧!”

  媚兒但聽這圣手適才所言并不盡假,若也要看一看自己的話,不知他會看出自己一些什么,當下躊躇,旦女孩畢竟對這些看相摸骨之事更感興趣,故亦無法按捺好奇之心,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伸出手來,那摸骨圣手一摸之下,登時面露一絲黯然之色,嘆道:“這位姑娘,你的掌觸手處柔若無骨,生就此骨骼之人,柔情似水,想必亦生就傾城絕色;只惜骨柔如風(fēng)中飄零弱柳,你早年身世甚為飄零;母早死,父雖為謙謙君子,亦難逃英年早逝,幸而命中注定迭遇貴人,你雖半生飄零,唯到終仍能遂生平愿,覓得如意郎君,一個……真正的英雄!”

  驟聞自己將來的如意郎君,系于“真正的英雄”五字之上,媚兒登時面紅耳赤,更因為“英雄”二字,不由悄悄地朝木然的吳銘瞟了一眼,吳天眼快,見媚兒如此瞟了瞟吳銘,不知怎的,一顆向來不悔不愧的心,竟亦有點不是味兒。

  是否因為,在歲月的洪流中,他與她曾以表兄妹的關(guān)系共處五年,這五年的情誼,已令不動的他……

  惟是,畢竟是吳天,很快便把這種不是味兒的感覺平伏下來,而且既然摸骨圣手關(guān)乎媚兒的預(yù)言并不太壞,他也不想讓媚兒繼續(xù)聽下去,免她聽見一些不開心的預(yù)言時,會耿耿于懷,于是立時制止摸骨圣手道:“夠了!我表妹心地善良,能夠找得如意郎君也份屬應(yīng)該!只不知,我這位同父異母的義弟又如何?”

  他是故意將摸骨圣手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往吳銘身上,吳銘聞言,一直只是靜聽、不置可否的他,遽然道:“我,命不好。”

  “我不想知自己命運,不用看我?!?p>  正想舉步離開,誰知吳天霍地搶前,一把捉著他的右手,瞪目道:“慢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又怎樣!”

  “我,想知道你的命運!”

  是的!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這個義弟的命運如何!是因為他太希望他的命不好?

  抑是他太關(guān)心他?唯恐他的命會……?

  無論因為何種原因,吳天捉著吳銘的手已赫地加勁,硬把他的手拉向摸骨圣手,吳銘一呆,沒料到吳天會強人所難。他雖一直念在吳夫人的緣故而不想違逆他,任他呼來喝去,惟此時此刻,亦顧不了這么多,先掙開他的手再說!

  不料剛一發(fā)勁,他本預(yù)期即使以自己五年前匯聚八個恩師雜學(xué)而成的功力,已足可掙脫吳天,卻是無論他如何竭力,吳天的手竟如一只千斤虎爪,重重抓著他不放,一時之間,他居然掙之不脫!

  吳天但見吳銘滿臉愕然,邪邪一笑道:“怎么樣?很驚訝,是不是?”

  “猶記得,五年前你以一人力碎八劍,多么英雄威風(fēng)!你還好像曾救了我呢!但,今時已不同往日了!這五年來我一直窮思苦研,每日皆苦練爹傳給我的掌法,還遍閱各門劍譜,內(nèi)力已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但你——”

  “這五年來,我一直見你自暴自棄,顧影自憐,并沒練功,即使是天賦再驚人異稟又如何?若不勤下苦功,你的功力便停留在五年前的昨日!如今,我的進境已超乎你的想像!你再也不是我的敵手!”

  不錯!即使是天才是異稟是驚世英雄又如何?這個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任何異人因任何原因疏于習(xí)練,最后都難逃敗亡結(jié)局!在街上淪為乞丐的人,有部份可能是本來天賦奇材卻又自恃奇材,因懶性而停滯不前,最后逼于淪落街頭。

  出乎意料!此刻的吳天既然比吳銘更強,吳銘更是無法抵抗,“噗”的一聲!吳天便硬生生把吳銘的手送到圣手手中,只是,當圣手握吳銘之手時,他霍地——全身一震!

  不單身軀一震,摸骨圣手還拉著顫抖的嗓子高呼:“不……可能!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有這樣的……人?不!這樣的……怪物?”

  “你不是……人!不是……鬼!不是……魔!不是……神!不是皇!你只是一頭用劍一生的……怪物!你是孤星……兇星!所有接近你的人……都難逃一死!啊……”

  “世上……怎可能有這樣孤獨……刑克的命格?你……是只用劍的怪物!你盡管將來可能成為蓋世英雄、一代天驕又如何?武林……將會因你而生靈涂炭!江湖更因你而會……長久蕭條!??!你……你這只害人的……怪物,為何不早死早著?為何不……自行了斷?免得……遺禍人間?害盡你身邊所有至親親人?”

  摸骨圣手一面失常地高呼,一面失常地顫一抖,他握著吳銘的手,也愴惶掙開,像是唯恐再握久一些,他便會被其身上孤星之氣克死當場!

  想不到結(jié)果竟然會這樣的!竟然會這樣的!

  吳銘全然怔住,也許他早預(yù)計自己的命不會好,卻不虞這摸骨圣手會形容得那樣可怕!活像他的生存,只為要害死所有有生命的人!再者,這摸骨圣手的驚懼反應(yīng),也著實與當年吳斌請回來為他看相的相士反應(yīng)一樣——瘋狂的恐懼!

  媚兒固然驚愕,霎時更有點同情吳銘,因摸骨圣手在蜂擁的圍觀人群中,說出這樣一番叫英名“早死早著,別再害人”的話,眾目睽睽,吳銘的自尊簡直已蕩然無存,他的心是何等難堪?

  吳天心頭更即時感到一陣歉疚!他本不料結(jié)果會是如此!因他心想,也許這摸骨圣手會說一番“英雄蓋世”的話,可能會對吳銘有少許鼓勵,誰不知,摸骨圣手口中的英雄雖然蓋世,惟亦——誤世!

  無從細想,吳天立時補救,故意歪嘴一笑,道:“嘿嘿!克盡所有人,殆誤蒼生?圣手!我看你是酒喝得太多,算愈來愈不靈光了!如果你有眼睛看見他的樣子的話,以他這副庸賤之相,庸碌一生尚可,有怎有資格禍延江湖、令武林蕭條的怪物?我相信,他連一條狗也克不死!”

  說至這里,吳天又斜目朝吳銘一瞄,續(xù)說下去:“其實,一個人是否涂炭生靈的怪物又有何重要?最重要的是,絕不向命運折腰!即使命中注定又如何?天意弄人又如何?只要一個人篤信命運,由于他深信,他便會身不由幾地朝命運的安排走下去,他的命,會落在命運手中!但——”

  “無論一個人的命運如何不好,只要他不相信自己的命運,并堅決不依命運的安排而走,他便有可能、甚至有權(quán)去改變自己命運,縱然已改變的命運仍未可知,總算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對!命運握在自己手中!這就是吳夫人臨終時對吳銘最大的期望!如今藉吳天的理解再說出來,竟亦聽得一直對命運深信不疑的摸骨圣手瞠目結(jié)舌!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竟能說出至少需經(jīng)歷數(shù)十年倉桑才能體會的話。

  吳天猶怕吳銘不明白他的意思,還連忙補充:“無論如何,人生在世,無論你是正是邪是神是魔,又豈能盡如人意?只要自己一生能作出生而為人的最大努力,真真正正的生存過,便能——無愧于心!所以——”

  “我從不相信命運!”

  “我只相信,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吳天一番肺腑之言,似是自言自語,自我安慰,惟是,其實是想激勵吳銘,只是吳銘聽罷,卻仍是木無表情,一片茫然,良久,他驀地吐出一句似嘆非嘆的話:“可惜……我,有愧于心!”

  不錯!吳夫人之慘死,已令他畢生蒙上陰影,他一直有愧于心!

  亦因如此,他才會一直留在吳府任勞任怨,他只求能暗暗代吳夫人看顧吳斌父子。

  吳天一愕,媚兒也是一愕,吳天逐漸明白,吳銘何以如斯壯志消沉了,他還想再說一些什么,惟就在此時,吳銘已黯然轉(zhuǎn)身,排眾離去!

  “吳銘表哥——”媚兒見他神情死寂,不知他將會如何處置自己,慌忙尾隨追出,吳天亦欲緊隨而去,誰知在他剛要舉步之際,忽聽身后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道:“這位哥哥,我也相信,你的義弟不是孤星!”

  吳天一愕,這句話若出自一個大人口中,不足為奇!但卻出自一個小女孩之口,那這小女孩便未免過于成熟了,當下回頭,赫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已站在自己身后!

  瞧這小女孩雖只得八、九歲上下年紀,惟一張臉竟流露一股婦人才該有的雍容與慧黠,只是她衣衫略見殘舊,頂上束了一個小小的婦人髻,一臉抹不掉的風(fēng)塵,背上背著一匣短箭與一柄小弓,腰間還掛了個小布袋,上繡一個“鳳”字。

  吳天乍聞那女孩所說的話已是一奇,乍睹她這身小婦人的裝束更是大奇,只感到這小女孩確是有趣極了,不由納罕問:“小妹妹,你說我義弟不是孤星,你何出此言?”

  小女孩的目光之中復(fù)又閃過一斯慧黠,答:“他的眼神很憂郁,而且像不想傷害任何人,怎會是害人害物的孤星?”

  想不到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竟能看出這么多大人們看不透的東西!吳天更感到樂極了,一時忘形,索性和她抬杠,再問:“但,那個摸骨圣手說,他的命是孤星,他縱然不想,也沒半法阻止自己……”

  小女孩未待吳天,把話說完,以逕自搶白:“怎會呢?他怎會沒辦法阻止自己?他有你呀!你是他的大哥,你一定會設(shè)法幫他的呀!”

  吳天失笑:“我?guī)退??嘿!小妹妹,你適才沒聽見我罵他賤人?還奚落他?你認為像我這樣的人會幫他?”

  小女孩又道:“不!你并沒有奚落他!你是為了他好?!?p>  吳天只見一個小女孩竟亦明白他這個男人所干的,心頭不由一陣抽動,更出奇地鼻子一酸,他第一次感到,世人有人明白他所干的一切,都是為了……

  “為了他……好?小妹妹,你從何見得?”

  小女孩又答:“不是見,而是‘感’到!可以給人‘見’到的事未必是真的!有些見不到、但能‘感’到的事才算是真!”

  “這位哥哥,你雖然看起來很驕傲,但你有很善良的眼神呀!尤其是你望著你義弟的時候,你看來雖然惡,但沒有惡意,你是為了他好!”

  看來“惡”卻又沒有“惡意”?這小小女孩竟有一雙看人看得如此剔透的慧眼?吳天更是嘖嘖稱奇,小女孩此時又道:“你是為了他好,而他,也是為你好!大哥,你義弟的眼神看來雖然頹喪,渾沒光采,但我感到,他的眼還有一些很深很深的深處,仍未激發(fā)出來,只要他一發(fā)出來,屆時候,他便可成能為一個大英雄喲!”

  小女孩說此話時,居然流露一絲異常欣賞、崇拜的眼神,吳銘雖已遠去,她仍在回味著他的風(fēng)采,英雄的風(fēng)采!

  吳天見其小臉上洋溢著一種崇拜之色,更是樂極,因為世上竟有另一個女孩和他同樣欣賞吳銘,且還年僅八、九歲,他不由又道:“有趣有趣!小妹妹真有趣!小妹妹,告訴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乍聞吳天提問自己的名字,這小女孩卻出奇地略現(xiàn)羞色,腆的看著腰間小繡包上的“鳳”字,緩緩的答:“我姓‘鳳’,叫‘久久’!”

  “鳳久久!”

  鳳久久?好一個漂亮的名字!只是,吳天萬料不到,眼前這個喚作“久久”的小女孩,終有一日會展翅飛舞于其弟吳銘身邊,她,將會一生忠心的追隨著他!

  她會欣賞他!崇拜他!守護他!體諒他!了解他!甚至……愛他!

  有愛難圓,有緣又難愛,最后只得……

  非主非仆,亦主亦仆,這就是——鳳久久……

  這里,終年都彌漫著一層濃重的煙霧,碧水寒山,這里是碧水山上的一個寒山!

  這里,也有兩柄不知應(yīng)否是劍的——劍!

  全因為,劍,應(yīng)該是鋼是鐵是金是銀所鑄,但,這兩柄劍,卻是石造的!

  石造的劍也算是劍?

  不知道?

  然而,瞧這兩柄劍上的風(fēng)塵、裂痕,它倆仿佛自天地之始,已經(jīng)被插在這里,它們,已歷盡數(shù)不清的春秋朝露、碧世滄桑。

  它倆,又仿佛是兩個歷盡滄桑的英雄,一直站于此寒山之巔,細看山下一切蒼生興亡,忿看天下一切不義不平之事,可是,它倆縱然不忿,卻是愛莫能助,因為,沒有人拔它們?nèi)ョP除一切不平事!

  不!應(yīng)該說,自兩柄劍誕生之始,從來沒有人“能夠”把它倆拔一出來!

  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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