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劍之初本無名

第七章

劍之初本無名 長歌負(fù)韶華 7911 2019-08-19 14:02:27

  媚兒聞言,一雙眸子登時泛起一斯期待之色,吳夫人也是熱切期待,而吳斌的親生兒子吳天,雙目更浮現(xiàn)一道精光!

  只有吳斌,卻是眉頭一皺,當(dāng)年他雖是欲以此子魚目混珠,代替其親身兒子出戰(zhàn)劍圣,只是不虞竟帶了一個孤星回來,此刻固然亦不歡迎這個刑克至親的孩子,但見他捋須暗忖:“他……終于回來了?好家伙!能獨個兒遠(yuǎn)涉千里,身心倒真是鐵鑄的!我滿以為他定熬不住了,想不到,一個十一歲的男孩,會有此超乎常人的耐力……”

  一念至此,吳斌又問阿福:“他既以回來,那群畜生又為何吠他?”

  “不知道??!小人乍見二少爺進屋門,十多頭大狗便開始朝他狂吠不止,而且一面吠還一面向后退縮,像是非??謶?,害怕會被二少爺克死似的……”說到這里,阿福當(dāng)場掩嘴,他自知失言了。

  幸而吳斌也沒責(zé)怪他,他僅是朝房內(nèi)眾人道:“夫人,‘吳銘’既已回來,我們這就去看他!吳天、秋紅,你倆也一起來吧!媚兒,你剛剛醒過來,還是躺在床上多休息的好!”

  媚兒本來很想一睹這吳銘的盧山真貌,不料舅父卻要她留下來,登時感到?jīng)]趣,此時吳斌夫婦與其姊秋紅已步出房外,只有吳天還是未有舉步,他自信的目光又再度落在媚兒臉上,遽地問:“你,似乎也很想見一見我的——二弟?”

  媚兒俏一臉一紅,低下頭:“吳天……表哥怎地這樣說人?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是嗎?”吳天的眼睛又在打量著她,似要看進她的小心里,還打趣的說:“女孩子真麻煩!明明是很想很想了,還在裝蒜!”

  “像我!我便從來不諱言很想見一見自己這個二弟了!坦白說,他從小一便被送離家,我也從沒見過他,他到底會是什么樣子呢?”

  “如果,真的如爹所言,他能克死兩個乳娘、八個師父,本領(lǐng)倒真不小!也可真不簡單!這樣一精一彩的二弟,真令人好生期待啊!”他的語氣一點懼意也沒有,顯見他并不如其他人般懼怕被這個二弟克死,相反更感到非常有趣。

  “你,真的不想見見他?”他又向媚兒重提適才所問。

  “我……”媚兒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知該怎樣回答。

  吳天復(fù)再一笑,道:“還我什么?瞧你!爹雖然吩咐你好好休息,但你看來并非荏弱多病,真的需要躺那么久嗎?”

  “看你也是心一癢難熬了!你還是——”

  “跟我來吧!”吳天說著,猝地以柔勁一把拉起媚兒,就這樣挾著她向房外飛馳而出。

  “吳天表哥……”媚兒不知這個表哥居然身負(fù)輕功,敢情是舅父悉心調(diào)教所致,更不虞他會無視老父的吩咐,斗膽帶媚兒一起去看他聞名已久的二弟!

  然而,這不正是她期待多時的事情么?

  此刻把她挾著飛馳的吳天,無論在談吐、心態(tài)、眼神方面,對媚兒來說,都像是一個過份自信的“怪物”!一個并沒有令她感到失望的怪物!

  至于那個喚作“吳銘”的二表哥,又會否令她失望?也許,這個被易名“吳銘”的“英雄”……會是一個比應(yīng)雄更匪夷所思的——怪物!更可怕的——一代天驕!

  他,一直都在低著頭。婢仆們詫異地盯著他,竊竊私語,就像在盯著一頭怪物。十多頭惡犬,亦已夾一著尾巴瑟縮,愈退愈遠(yuǎn)。

  可是,他還是在低著頭。

  英雄不低首,低首不英雄。他為何低首?

  當(dāng)吳斌與妻子、秋紅趕至將軍府廳堂的時后,他們便看見低首的他。一個低首的“英雄”!

  但見他年方十一,一身墨黑的素衣,竟?fàn)柸緷M風(fēng)塵,污臟不堪;他的左手,更緊緊執(zhí)著一個小小的殘舊包袱,極為寒酸卑微;他亦沒有坐在將軍府豪華光滑的家俱之上,像是唯恐自己的污臟卑微,會污了家俱顏色。

  但是,他縱然僅是坐于廳堂內(nèi)其中一個不太觸目的暗角,將軍府的廳堂卻實在太漂亮,也太具氣派了,無論他如何想把身上的寒酸、卑微藏于暗角,也是藏?zé)o可藏,他,還是那樣令人側(cè)目。

  廳堂上的婢仆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大家都不大愿意上前與他接近,就連那十多頭惡犬,似亦不歡迎他這個身世卑微的稀客。

  故而,當(dāng)吳斌第一眼瞥見他的時候,不禁被他身上所散發(fā)的窮酸氣息弄得眉頭大皺,而像狗般尾隨吳斌而來的秋紅,更是“明目張膽”地目露厭惡之色,連她這個前來寄居的人,也瞧他不起。

  只有夫人,乍見這可憐兮兮的孩子,登時眼眶一紅,鼻子一酸,喜極高呼,是發(fā)自真心的喜悅高呼:“吳……銘?”

  “你就是吳銘?”

  那男孩見府內(nèi)所有人和狗都對他望而卻步,實不虞貴為主母的吳夫人見自己,卻一點厭惡的意思也沒有,還由衷喜悅,他雖然仍低著頭,令人瞧不見他的面目,惟亦輕輕的點了點頭,嘴角更似流露一絲無言感激;可惜,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感激。

  “太……好了!英雄……不!吳銘!你可知道……一娘一想得你好苦?”吳夫人一面呼喚,一面已走上前,不惜紆尊降貴,俯身熱情的搭著這孩子的雙肩;所有人和狗都因他渾身的污臟寒微而避開他,惟有她,還是毫不在乎身上的錦衣會給這孩子弄污,異常樂意的與他親近。

  她竟還情不自禁淚盈于睫,嗆然道:“真……想不到,你以長得……這樣高大了!孩子,你可還……記得,當(dāng)你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娘一把你抱在懷中……哺乳,那時候……的你,眨著小眼睛……看著娘,好像……很很害怕娘會像其他人般遺棄你……的樣子;由那時開始,雖然你并非……娘所出,娘已認(rèn)定……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第二個兒子,一娘一一定會……好好的……把你撫養(yǎng)成一人,可惜……”

  不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情!吳夫人一心將他視為己出,除了他天性善良,也可能因為這孩子給她的第一眼異常特別,她與他雖無母子之分,卻有母子之緣!一切一切,都逃不出緣……

  可惜的是,中國男人向來都不太重視中國女人的說話,無論她如何不愿,還是無法改變這個孩子被送往外面拜師的命運……

  吳夫人有柔聲細(xì)問:“孩子,你在外……已快十一年了,這些年來,你活得……可好?”

  這還用問!瞧他那一身襤縷粗衣,那滿是污垢的小手,和那破舊的小包袱,陪伴他多年的,想必只有不堪提的飄零身世,他活得很糟,并不好??墒?,看著眼前慕夫人為再見自己而感動得雙目淚流不停,這個喚作“英雄、吳銘”的孩子隱隱有所觸一動,他似乎不忍讓吳夫人牽腸掛肚,本來無甚反應(yīng)的他,居然又再微微的點了點頭,沉聲答:“我,很好,娘,不用掛心。”

  他終于張口說話了!簡短的兩句話,令人對他的印象更為難忘。皆因他的聲音異常緩慢而低沉,低沉得不像一個孩子。惟是,他語調(diào)卻是溫暖的,他并不冷,至少對吳夫人不冷。

  然而,盡管吳夫人對此子相當(dāng)熱情,這孩子還是并無熱烈反應(yīng);他好像總與人保持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是否因為他自慚形穢,認(rèn)為別人不愿親近他,故才先自行與人保距離?

  吳夫人還發(fā)覺,這孩子的話聲,竟?fàn)柵c吳天有七分相似。

  吳夫人搖首道:“不!孩子,你真……懂事,不想娘……擔(dān)心;但,你別要騙娘了!這些年來……你換了七、八個師父,居無……定所,一定過的不好!不過,以后……你可以好好安心!娘一定會好好補償你,以后你不用再流離失所;將軍府,將會是你最后的歸宿,孩子,你明白么?”

  他為何不明白?只是,人世間許多時候,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別離與滄桑,要避也避不來;曾歷盡十一年顛沛流離生涯的他,從表情看來,似乎比吳夫人更明白生命無奈。

  吳斌當(dāng)初收養(yǎng)此子,其實是當(dāng)年想出的妙計,本欲以此子將來代替自己的寶貝兒子出戰(zhàn),所以一直皆未有告訴其妻吳夫人,此子便是當(dāng)年其貼身侍女蝶兒所生的孩子,更不料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竟帶了一個克星回來。

  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已故意對他諸多留難,更特地不派人接他,他還有這等本事孤身千里回來,更沒料到,自己妻子對此子思憶之深,當(dāng)下倍為不悅,打斷道:“不錯!將軍府,將會是他的最后歸宿,不過,倒也要看他能否配長住這里;夫人,你看他,你一片好心與他說話,他居然連抬首看你一眼也沒有,還一直在低著頭,緊一握著那個見鬼的破包袱,這包袱內(nèi)里到底會有什么寶?會比夫人的噓寒問暖更重要?”

  一言驚醒,吳夫人方才發(fā)覺,吳銘雖已與他說話,卻一直沒有抬頭看她一眼,她也不太介意,她只是溫然為他辯護:“不是的!老爺,長路遙遙,我看吳銘敢情是太倦了。銘兒,來!讓娘為你拿著包袱,再帶你到你的寢居休息去吧!”

  說時已伸手欲為他拿那破包袱,誰知,出奇地,他居然雙手緊握包袱,似不欲將之遞給夫人。

  吳夫人一呆,但心想他只是不習(xí)慣給人服侍而已,遂也不以為意,吳斌見狀卻即時乘勢道:“小子!你娘對你如此殷勤,何以你偏不領(lǐng)情?你那破舊寒酸的包袱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鬼東西?快打開讓我一看!”

  吳夫人見吳斌動氣,深恐他難為此子,連忙勸道:“斌,孩子的包袱有什么好看的?想必只是些小孩玩意!就讓孩子有他自己的秘密吧!”

  吳斌卻堅持道:“夫人,向來慈母多敗兒,我知你心地善良,不想刻薄任何孩子,即使他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但,你若是為這孩子好,便該對他嚴(yán)家管教,不該縱容!”

  一旁的秋紅一直甚為厭惡眼前的吳銘,心想此子比舅父的親生兒子,真是地泥與天云之別,又見舅父甚為不喜此子,更存心推波助瀾,附和道:“是呀!舅父說得對極了!其實,我們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吳銘表弟的包袱內(nèi),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吧?”

  驟聞秋紅此語,吳銘雖仍沒抬首瞧任何人一眼,卻又沉沉道:“這包袱內(nèi)的東西,娘,不應(yīng)看?!彼恼Z氣還是那樣低沉,低沉得有點卑微。

  他這樣說,吳斌益發(fā)奇上加奇了。

  秋紅為要討好舅父,忽地說道:“唏!有什么是舅父不可看的?你就先給我看一看吧!”說著已伸手欲奪過吳銘手中包袱,誰知不知怎的,但見包袱影子一晃,她的手居然落空,包袱已握在吳銘另一手之上。想不到他的手竟可那樣快!

  然而年紀(jì)小小的他,出手雖然快,還快不過功力深湛、已可列十大高手的——吳斌!

  只見吳斌魁梧的身形一動,居然動如脫兔,五指一抓,已然把那破包袱強過來,接著使勁一甩,包袱應(yīng)勁而開,登時“劈劈啪啪”之一聲大作,內(nèi)里之物已全都跌到地上,吳斌定睛一瞄,當(dāng)場一面鐵青!

  卻原來,包袱內(nèi)的,赫然是為數(shù)不少的木雕“靈牌”,霎時“靈牌”撒了一地,情景詭異非常!

  吳斌見狀怒不可遏:“媽的!小子不祥的很!怎地帶著這堆靈牌入我家門?你想咒死我全家?”

  語生方歇,已一腿重重踩在那多靈牌之上,以其無儔腿勁,登時把不少靈牌踏為兩截!

  “不……”這個吳銘眼見吳斌踏碎靈牌,一直對所有事淡然處之的他,亦不期然罕見地低呼:“不要毀了它們……”說罷忽地身形一掠,竟已掠至吳斌身后,小小的雙手緊抽著他的腿,吳斌更呈老羞成怒,怒罵:“嘿!小畜生想阻我?你還未有這種本事!”

  正想一腿把他掃開,誰知方才驚覺,自己給其緊捉的腿赫然一抽一腿不得,登時心中駭異:“?。啃⌒笊醯厣瓦@股蠻力?我數(shù)十年的內(nèi)力已自詡不淺,他竟抱得我一抽一腿不得,好天賦異稟的小家伙!”

  正要加強腿勁把他甩開,就在此時,驀聽吳夫人呼道:“斌!求求你住手吧!你瞧!”

  吳斌立順著吳夫人所指一瞥,只見滿地給踏毀的靈牌,全都刻著甚么“恩師之靈”的字,共有八個之多,隨即心頭一懔。

  吳夫人異常憐惜的看著吳銘,又是潸然淚下,溫柔的道:“孩子,這八個靈牌,定是你這十一年來八個亡故的……師父吧?你不想把它們的靈牌拋棄,所已才會把他們帶回來,以紀(jì)念八位師父的教導(dǎo)深恩,是不是?”

  英名依然垂下頭,但卻并沒有否認(rèn)。吳夫人深深感動,嘆道:“很好!一飯一粟,一字一招,皆是師父深恩!想必,你八個師父也是……一愛一材之人,對你一定……青睞有加……”

  是的!在這小小的孩子腦海之內(nèi),不期然又泛起過去十一年來一幕幕的情景……

  他一生最早的八個師父,盡管每人所源出的門派皆非什么名門正宗,所學(xué)的也非絕世神功,惟他們每個人,都曾悉心教導(dǎo)他這個被吳斌擲來擲去的“孤星”,只因為,每一個師父第一眼看見此子,都認(rèn)定他將會是武林百世難求武學(xué)奇材!

  他們雖然平庸,都為能曾給這個武學(xué)奇材鋪路而感到不枉此生,縱使,他們也曾聽聞,這孩子是一個刑克至親的“孤星”,他們也在所不惜……

  到頭來八個師父先后亡故,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這孩子真的……?

  吳夫人道:“得人深恩千年記,賺人花戴萬年香;師恩情濃,孩子,你的師父們?nèi)羧掠兄滥阋恢卑阉麄儙г谏磉吷下?,一定會含笑九泉……?p>  想到這孩子遙遙千里,一直緊緊拿著八個亡師靈牌上路,未失未忘,如今卻竟給吳斌狠心踏碎,吳夫人不禁一陣惻然,只是,她還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孩子,既是亡師靈牌,你又何用如此收藏?為何……娘不應(yīng)看?”

  英名并沒回答,他只是凄然的看著滿地破碎了的亡師靈牌,或許,他已……欲辯已忘言。然而,就在眾人一片沉默之際,遽地有一個聲音傳來,道:“我想,他不想讓娘親看見這些靈牌,也許只因為他已知道……”

  “一個月后是娘的大壽!”

  說話的人,正是聲音與這個吳銘有七分相似的——吳天!

  原來就在眾人糾纏之間,他已經(jīng)帶著媚兒來了!

  他、他、她,終于正式遇上!他們?nèi)藦?fù)雜難解的關(guān)系,也由此刻——正式展開……

  乍聞應(yīng)雄此語,吳夫人不禁回望垂首的吳銘,一顆心竟有點喜出望外,問:“孩子,你……是否因為娘大壽在即,所以……不想一娘一看見靈牌這些人們認(rèn)為……不吉利的東西?”

  吳銘并沒點頭,也沒搖頭,吳夫人已知道他的意思,她為他那不想人知道的孝心喜形于色,鼻子有點酸酸的道:“孩子,你……真傻,娘親向來都不避忌……這些!我從來……不信……這些……”

  是的!若是避忌,也許十一年前,吳夫人便不用堅持把此子視為己出了,她從不信天信命,她只信良心!身為人義母應(yīng)有的良心……

  “是了!孩子,娘還沒有為你們介紹呢!來來來!你瞧!這個便是你的大哥——吳天!這個是你表姊——秋紅!還有這個小美人兒,她呀!她是你表妹——”

  “媚兒!”

  媚兒剛抵廳堂,早在注視這個渴望多時能一見的——“英雄吳銘”,只是卻見他一直低首,心想他為何這樣怪,故迄今心不在焉,如今乍聽舅娘介紹自己作小美人兒,登時滿臉通紅。

  可是,吳夫人雖是極力為眾人介紹,這個吳銘,卻始終未有抬首望眾人一眼,英雄,還在低首。

  媚兒不禁大失所望,因他始終無法看清楚這個吳銘的面目;秋紅更是有點惱怒,以為他瞧不起她,至于吳天,年紀(jì)小小的他只是悠然的笑,似乎認(rèn)為這個二弟很有趣。怪物,大都認(rèn)為與自己相同的怪物——有趣!

  吳斌一腿踏碎八個靈牌,本來也有些歉意,但見此子仍是堅決垂首,不禁又怒從心中起,高聲問道:“吳銘!你娘為你介紹,你怎地仍不抬首望人?為父要你,立即抬起頭來!”

  可是任吳斌如何下令,他,仍是垂首志堅,此志不移。

  吳斌曾是一代名將,叱吒風(fēng)云,他的一聲命令,曾決定多少人的生死勝???眼前這窮酸孩子卻屢命不從,當(dāng)下動了真怒,暴喝:“媽的!你要是再不抬起頭來,為父就立即把你掌摑至死!”

  吳銘依舊無動于衷,默然如故,吳斌一時無名火起,欲揮掌將之重?fù)?,夫人急忙“奮勇”上前以身擋之,詎料就在此時,一旁的吳天卻突然道:“爹!”“你在養(yǎng)一只只會聽話的狗嗎?”

  此言一出,吳斌蒲扇般大的手掌登時于半空止住。

  吳斌向來皆對親生兒子吳天寵愛有加,勢難料到,自己的親兒子竟會出言阻止他掌摑那賤孩子,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天兒,你……”

  吳天的雙目卻閃爍著一絲他這個年紀(jì)罕見的慧詰,但聽他說道:“爹!若二弟真的如狗般聽你的話抬起頭來,孩兒就極為不滿了!”

  “他畢竟是你義子,若他真的聽話如狗,那我豈非是狗的大哥?爹豈非是狗的爹?我們?nèi)乙彩枪贩N?”

  好一個吳天!想不到一個十一歲的男孩會說出如此巧妙的話來,吳斌也實在太低估自己孩子的腦袋,他有點震驚,惟仍保持鎮(zhèn)定的道:“但,吳天,你可知道,此子是孤星,他曾克死兩個乳娘、八個師父?今日又帶著八個靈牌回家?且還有此誓不抬頭的畸行?”

  “是嗎?”吳天瞄著吳銘淺淺一笑:“要說他是孤星,可能很不公平!當(dāng)年那兩個乳娘也老得可以,壽終正寢是意料中事,至于那八個師父,習(xí)武之人若不能向上求得上乘武功,郁郁而終又何足為奇?那末必表示他是孤星;孤星這兩個字,也是對自己沒信心、只求天意佑人的人創(chuàng)出來的鬼話……”

  吳天此話亦不無道理,吳斌當(dāng)場無辭以對!吳夫人更在心中喝采,其實,她一直都不相信甚么孤星之說。

  還有媚兒!本來她一直感到這吳天表哥過份自信,如今但聽他如此能言善道,不禁也深深認(rèn)為,他,是絕對值得自信的!

  而那個吳銘……

  但聽吳天出言為他多年來的孤星之名辯護,他看似雖沒什么反應(yīng),身子卻微微動了一動,可是,僅是如此細(xì)微的動作,也逃不出吳天的一雙眼睛,一雙皇者眼睛!

  看著吳銘的身子動了一動,應(yīng)雄的小一臉上的嘴角,只是微微一翹。

  他笑。

  這就是吳天與媚兒自懂事以來,第一次所見的吳銘。

  雖然“他”仍是一直低著頭,雖然他倆仍是無法瞧清楚“他”的容貌,然而,吳天與媚兒做夢也沒想過,這個怪孩子長大之后……將會是一個與他倆糾纏半生的英雄!將會是一個他倆一生也沒后悔能遇上的英雄!

  此事終于不了了之,吳斌僅管把吳銘視作“心頭刺”,惟最后還是不想拂逆其妻與吳天的心意,他并沒強逼吳銘抬首。

  他只是嚴(yán)令吳銘,不準(zhǔn)在府內(nèi)安放任何靈牌;至于那些被毀的靈牌,亦要——丟掉!生命原就充滿了許多限制,與及人定下來的游戲規(guī)則。既然要活下去,任是一代英雄,也須遵從。

  如是這樣,將軍府由那日開始,不但多了兩個寄居的女孩,還增添了一個男孩。

  一個低首英雄。

  誰都不知道他為何低首。

  誰也無法令他不再低首。

  誰也在好奇他為何低首?

  低首的英雄繼續(xù)低首。

  認(rèn)為他古怪的人,也繼續(xù)認(rèn)為他古怪。

  眨眼之間,便已過了八天,吳銘,亦已在將軍府生活了八天。

  只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吳銘,在這八天內(nèi)是如何度過。

  只因為,自從他再次步進將軍府的第一天,便甚少有人發(fā)現(xiàn)他在府內(nèi)的行蹤。

  為著對吳銘表視重視,更不想他以為自己僅是義子而自卑,每一天,吳夫人都會一大清早便強擦著惺忪睡眼,不辭勞苦下床往廚中燒水,親自把水捧往吳銘的房子中給他抹臉。

  以她一府夫人之尊,名下婢仆過百,根本不用如此紆尊降貴,親力親為,可是吳夫人兀自堅持,她認(rèn)為這樣,方能表答她真正的關(guān)心。

  可是,最初的一兩天,她在早上還能找著吳銘,打后的日子,當(dāng)她懷著滿腔熱心,捧著滿盆熱水到他房里的時候,吳銘卻已不在。

  他竟然比吳夫人還要早起?抑或……他太自卑?他太害怕自己這個不祥人會連累其他人?他對于吳夫人的濃情厚意,感到受之有愧,故才刻意避開?他——自暴自棄?

  饒是如此,吳夫人仍沒氣餒,她還是如常早起燒水,給他抹臉,毫不間斷,風(fēng)雨不改。

  不單如此,即使吳銘于大白天大都不在房里,吳夫人還是會親自為他打掃房子,有時候看見他更換出來的衣物稍有破爛,她會親自為她縫補。縱然,要替他買一件全新的錦衣美服,對于吳夫人來說又有何難?唯慈母手中線,兒子身上衣……世上有些東西,并不是金銀財帛可以買得到的……

  吳夫人對于吳銘,可說是關(guān)懷備致,無話可說了;她如斯善待此子,除了本著做人應(yīng)有的良心,也因此子曾不想令她感到不祥,而不欲給她看那八個靈牌;單是這份心意,她已認(rèn)定他是一個值得疼愛的兒子;甚至乎自從吳銘回來后,吳夫人更因把全副心神專注于此子之上,而忽略了她的親生兒子吳天,唯是,吳天竟?fàn)枦]有絲毫不悅。

  他只是時常自信地笑。也許,一個自信的人,從不需要忌妒。更何況,他亦已知道,他娘親的付出,已得到回報。

  就在吳夫人燒水給吳銘的第四晚,那夜當(dāng)吳夫人與吳斌就寢之時,居然發(fā)現(xiàn)有兩盆燒好的水,端端正正的置在案頭,靜候他倆以之抹臉。

  吳斌并沒有感到奇怪,他以為這僅是其妻吩咐婢仆們準(zhǔn)備罷了;只有吳夫人心中有數(shù),她已知道,這兩盆水是誰人所燒。

  因為她向來都沒有抹臉后上床的習(xí)慣,所以更沒吩咐婢仆們于睡前備水,這兩盆水,是某人欲還她一個情……

  “他”雖然從沒有正面開口謝她,但他的心,她曉得……

  就是這樣,每個早上,吳銘的房子都會有一盆燒妥的水,等待著一個身世漂泊的孩子抹臉,等待著給這孩子絲絲人間孩子該有的溫暖,等待著告訴這孩子,無論他是否孤星,也有一個女人,愿當(dāng)他永遠(yuǎn)的娘……

  而每個晚上,吳夫人與吳斌的寢居,也有兩盆燒水,等待著回報一個令人無話可說的慈親……

  惟,縱是這雙母子一直保持著這個不為人知的親情秘密,吳夫人還是甚少在將軍府內(nèi)遇見吳銘。

  將軍府異常雄偉壯闊,若一個人有心在將軍府某個地方躲起來不見人,也絕非難事;倘真的要搜遍將軍的每個角落,只怕也需整整一天。

  故此,這個似乎不欲見人的吳銘,簡直儼如在府內(nèi)隱身起來。

長歌負(fù)韶華

這章是長歌給讀者們的福利,嘿嘿,讀起來很過癮吧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