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yī)?”我重復了一遍。
“我不確定,不確定?!彼B忙搖頭,“記不清了?!?p> 我和鐘今成對視一眼,謝過老人家后,離開了他的房間。
“怎么說?他好像沒說過自己以前是什么兵種?!蔽覇枴案柲λ埂?。
“軍醫(yī),”鐘今成面色痛苦,老人雖然只說了一個信息,但這太關鍵,關鍵到讓他的思路完全被打亂——如果要我認真想,恐怕也是這種結果,不過說句心里話,那時的我還有些消極,不愿意動腦子,“如果他是軍醫(yī),那個李冉……”他看著我。
“不會吧?”
“他是醫(yī)生,他知道什么可以殺人——太亂了,我們重新理一遍吧,到我房間,有紙筆?!辩娊癯煽嘈σ宦暎斑€說寫小說的,這會兒都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的房間收拾得很干凈,不想我的衣服褲子都隨意扔到床上??磥碜月傻娜藷o論做什么都頗有一套行事規(guī)則。
我坐在他的床上,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從桌上抽出紙筆,沙沙地寫了起來。
“第一起事件——先寫第一天吧,第一天我們大半時間在路上,下午登島,無事發(fā)生;第二天下午開始,麥子就不見了,那天晚上,穩(wěn)哥看到疑似闊少——”
“非常疑似。”
“嗯好,非常疑似闊少的人背著尸體在后花園——闊少真的會做這種事嗎?他不嫌臟?而且他跟李復兒子有什么關系啊?”鐘今成寫著梗概,同時把自己的疑問也說了出來,看著他奮筆疾書,我知道他把這些疑點也給記了上去。
“闊少說不定也認識這個李老板呢,商界就是個大家族啊?!蔽姨嵝宴娊癯桑澳翘旃嬖V我們孤伶島的時候,闊少還沒來。”
“等下我問下闊少?!彼澩业奶嶙h,“然后是第三天。早上……李姐最早去大廳——雖然去大廳的理由有些牽強——發(fā)現(xiàn)了尸體,之后其他人下樓,下樓的順序……”
“這個不太重要吧?”我說完后自問了一句,“重要嗎?”尸體已經被燒了那么久,下樓的先后已經沒了意義,而且別墅的三個傭人就住在一樓,如果是他們下的手,那糾結下樓的人就更沒有丁點價值了。
“先不管那些,我想想……第一個是李姐。王婆和井禮軍是從傭人房出來的,然后我下樓——幾乎和郭耳同時出來。之后是管家、闊少,最后是你……再之后我們就上樓去把其他人叫下來了。”
“是這樣?!边@樣一看,我還是壓軸。
“嗯……之后我們去找麥子,看到墳墓,中午回來后又出去了一趟,發(fā)現(xiàn)李冉的尸體不見了?!彼嬒聨讉€箭頭,“啊——這么多事竟然都**在同一天。”
“還沒完呢,之后我們回到別墅告訴他們尸體沒了,然后穩(wěn)哥就把我叫去畫廊,說了闊少的事。”
“有其他人聽到嗎?”
“天使?!蔽蚁氲搅?,“我和穩(wěn)哥在聊天的時候,他進來了?!?p> “天使嗎?”鐘今成很勉強地寫下了這個名字。不僅是他,我也覺的這個有家室的中年人不太可能摻和到這樣的殺人事件里頭。
“然后我就上樓了——之后有些人回房間了吧?”
“嗯,你跟我說了。李姐先上樓、然后你、陳一沁……我記得之后是穩(wěn)哥——對,就是穩(wěn)哥,他說他去上個廁所,再后來郭耳也上樓了,最后是老板。天使也上過樓,他去拿茶葉,大概十分鐘就下來了。我和闊少一直是在客廳的——我跟闊少聊了很多,他看上去不像是搬尸體的人,就那種態(tài)度——唉,真不像。我搞不明白?!辩娊癯蔁┰甑卦陂熒俚拿峙援嬃艘粋€小小的問號。
他繼續(xù)寫:“然后是下樓,闊少之后和天使在畫廊聊天,我問了王婆有關島嶼的情況,她也說沒有藏身的地方——那個時候我就有點不信井禮軍。然后王婆還說了逃生梯的事。之后……下來的是李姐,說陳一沁在和郭耳聊天,她就下來了;然后就是穩(wěn)哥——嘖。”
“之后是我吧?”
“對,你,陳一沁郭耳,老板,中途王婆和管家也來了。還有井禮軍,最后從外頭回來的——到此為止。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經過?!?p> 我接過那張紙,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能從中稍微窺見鐘今成的所思所想。
“李姐也上樓了嗎?”方才沒認真聽他講,那到紙后發(fā)現(xiàn)了和我記憶中不太一樣的事情。
“嗯,她不就在你之前上去的?”
“這樣嗎?”我想了想,確實是在走出畫廊的時候遇上了她。
看著紙條,我感覺腦袋一陣發(fā)蒙,包括我在內的十三人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看了那么多的偵探小說,如今案件真發(fā)生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想想小說,我告訴自己,然后我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想個屁!那都是作者安排的!
(本來想舉幾個例子,奈何已經七年沒接觸偵探小說,早就把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或許我在出獄后應當補充上這段。)
毫無頭緒,我們只能從人物開始推理了。
“井禮軍,”我說道,“假如他是兇手——”
“不不不,”鐘今成馬上就打斷我,隨即,他提出了一個更加可行的方案,“我們不要先找犯人——動機,有動機就好辦了?!?p> “對,動機!”我拍掌。我怎么沒想到。
“我們要找三個動機:一、麥子消失后去了哪里?死了?還是藏在了島上,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是主動還是被動;二、為什么有人會想利用管理人兒子的尸體來代替麥子;三、穩(wěn)哥為什么會被那樣充滿隨機性的手法殺死。”
非常有道理。我順著他的思路說了下去:“第一點我們沒辦法確認,麥子行蹤不定,說不清,但是第二點——好辦,知道這島上有一具尸體的是誰?本來就在島上工作的三個人,加上我們倆,在事發(fā)前看到過墓碑——但是我們并不知道李冉死了多久,上頭連一個日期都沒寫。”
“嗯,”鐘今成點頭,手在紙上圈了一下,圈內是三個工作人員,“他們嫌疑最大,但是,還有老板,他認識別墅主人。別墅主人是李家人,應該知道管理員的兒子死在了島上,說不定李復把兒子埋在島上還經過他們的同意。然后,別墅主人知道,老板說不定也能知道——因為是他聯(lián)系別墅主人的,那人可能和他談島上事宜的時候,會提到這件事。老板知道,那李姐……也有可能知道。她是他秘書?!?p> “老板就算知道……不會把這種事告訴秘書吧?”
“一切值得懷疑的都要懷疑?!彼@話說得像蘇格拉底。
“而且老板和李姐的關系——你懂?!?p> 我似懂非懂。
“和尸體有關的有五個人,陳一沁應該可以排除掉——老板的朋友的親戚的兒子死了,我覺得李姐不太可能會和朋友說這種事?!?p> “是。”
這么長的定語讓我聽得有點想笑,或許是這兩天過得太過壓抑,讓我時時刻刻都想大笑一通以求發(fā)泄。我補充自己那邊的情報:“再加穩(wěn)哥說過的闊少,六個人?!?p> “六個人……王婆我覺得可以暫時排除,她不是一直住在島上的,沒有客人的時候常常會回陸上的家里,雖然一起工作,但和管理員、井禮軍并不是很熟?!?p> 我想了想,王婆是個上年紀的老太太,這樣的人半夜三更去挖墳,然后背進來,不合理——但她身體很好,我說道:“還是先放著,她有那么一點點的嫌疑?!?p> “行?!?p> 雖是這么說,其實我也懶得討論她了——我承認,這樣做不是“偵探”該有的品格。但話說回來,不管那時的氣氛如何緊張,我的內心深處還有最后的殺手锏,那就是熬到七天后,等警察來解決問題。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我們的搗鼓就權當消遣和分散不安。
“第三點,穩(wěn)哥為什么會死,為什么被那樣殺死。”我說出我的猜想,“我覺得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那就是他把闊少的事情告訴了我?!?p> “當時能聽到你說話的就是天使,你是說他……他聽到你說話,然后告訴闊少嗎?”鐘今成回想當時的情景,“不過闊少確實和天使在畫廊聊天——不對。”
“確實不對,他們是在之后有過交談,但是,他們倆那時不在二樓。”
“而且交談后他們沒再上過二樓,沒法將這件事再告訴其他人——那你說還有誰?”
“李姐?。 蔽殷@訝于鐘今成竟然連這種事都沒反應過來,或許是因為我在上樓的時候和她打了招呼,因而記得清楚,“她不是在我之前上的樓嗎?但我在出畫廊的時候還碰到了她!她才是那個聽到的人?!?p>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邏輯,結論眼顯而易見——李潔走上樓梯后沒有直接上二樓,而是在樓梯口等了一下(也有可能只是恰巧經過),而那個等待(經過)的位置,或許正好聽見了張兼穩(wěn)的說話——就算她不是有意的。
“穩(wěn)哥喜歡李姐吧?”鐘今成忽然說道。
“啊。是有這回事兒?!彼谝郧俺燥埖臅r候說過。
“**,到底怎么回事。是李姐知道了穩(wěn)哥知道闊少背尸的事,然后呢?她上樓,”鐘今成從我手中拿過紙,“她會和誰說?之后上樓的有哪個——陳一沁?老板?要說也只會跟這兩個人說,對吧?”他已經沒了昨天那股自信的勢頭,可我又能比他好到哪去?
“難道是上樓的時候,穩(wěn)哥向李姐示愛被拒絕后,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我不太確信,但張兼穩(wěn)的死很像一場沒有預謀的事件,人的情感爆發(fā),再加之這樣陰郁的環(huán)境……有這種可能。
“穩(wěn)哥不像會做出那種事的人啊?!?p> 不好說。你們只是同事,而我曾在夢里和你們有更深的交往。對于張兼穩(wěn)會不會做出這種事,我不肯定、也不否認。
“還是先問問闊少,他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我們在這討論也出不了個結果?!?p> 于是我們找到了闊少,把他拉到角落。
“我來說?”鐘今成問我,我同意了,于是他把前因后果告訴了闊少。
“穩(wěn)哥在臨死前告訴了小羅,說麥子失蹤的那天晚上,第二天晚上,穩(wěn)哥看到你背著尸體在后院?!?p> 何止英瞪大眼睛,我描述不出那是怎樣的眼神,多是憤怒和慌張。
“我背尸體?!”他大聲說道,“別**亂說,我像是那樣的人嗎?!半夜三更跑到外頭去背尸體,然后把尸體塞進壁爐,還點著它?”他轉向我,熾熱的怒氣從鼻腔蹦出,“小羅,你是不是聽錯了?穩(wěn)哥是這樣跟你說的——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別**亂說!”
何止英難得表露出如此狂躁的一面,不過他是個很重名譽的人,我理解他的心情,但還是被他嚇住了,之后我心驚膽戰(zhàn)地說道:“他是這樣說的,他——是這樣說的?!蔽冶鞠霃褪鏊脑挘勺屑氁幌?,他是斷斷續(xù)續(xù)把事實告訴我的。
“別聽他亂說,那天穩(wěn)哥不是喝醉了嗎?”何止英還記得那時,畢竟他們一起喝過酒,“他喝醉了,他能看個屁!而且——”一件事實讓他松了口氣,“我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有尸體——我**就不知道島上還有個墳!”
“闊少,冷靜?!辩娊癯膳闹募绨?。
“你來,”他瞪著鐘今成,“你被別人說半夜三更背著尸體在島上閑逛,你冷靜?”
鐘今成嘆氣。
“是。那——你那晚沒有出來吧?”
“我那晚干什么,跟這些死人的事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我沒出來。半夜出來干嘛?夢游?”
“你沒夢游吧?”
“天吶……”何止英幾乎想給鐘今成一拳了,他怒不可遏地看著問出這個問題的鐘今成,皺著眉頭,深吸口氣,然后略微平靜地說道,“沒有。”
“好,好?!辩娊癯牲c點頭,叫我跟他離開這里。我抱著歉意地看了闊少一眼,不過他的目光還牢靠在鐘今成那雙寬闊的肩膀上。
我跟著鐘今成走向畫廊。
“怎么說?”
鐘今成面對這樣無厘頭的疑問,陷入了沉思,許久,他開口說道:“闊少說謊了?!?